卫若兰休沐在家,却没有闲着,先考校徒弟武艺,然后随着先生读书,命徒弟伴读。长泰帝看重他,因他年纪轻命他好生读书,又赐下许多兵法轨道之书籍,以备将来重用。卫若兰本身在学业上荒废了几年,得了长泰帝的旨意,又有妙真给他请的先生,自然发奋。
姜华的才华犹胜卫若兰,家里一直都有皇后私下安排的业师教导,偶尔才来上一回课,剩余十二人自幼长于养生堂,只认得几个字,逢此机会,学得比卫若兰更用心。
时值国丧期间,各处都无宴乐,那些世家子弟不再出门游荡,无人来打搅卫若兰。
其实,卫若兰觉得此谕十分不通,宫里多少太妃、老太妃?不说跟着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诸位太妃,便是先帝的老太妃还有几个在宫内养老,也不知道哪一年就薨了,难道每一回都是停有爵之家一年嫁娶,百姓三个月?若是一年接着一年,世间所有青年儿女竟是不必嫁娶了。何况,本朝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只有帝王驾崩才有此规矩,称之为国孝。
因此卫若兰看书稿时就觉得此是应是为后面铺垫,以示贾琏国丧家孝期间停妻再娶之过、以及贾珍等人吃喝嫖赌之罪,或者令戏子入园,或者不忍女儿早早出阁故写一年。不然就凭贾琏勾搭几个下人媳妇,贾珍等平常吃喝嫖赌,哪能定下祸及家族的大罪。
他以为书稿作了修饰,朝中不会下这样的谕,不料老太妃薨了,如书稿所言,敕谕天下。
不过,即使本朝以仁孝治天下,公务繁忙如长泰帝,也没打算去给这位庶祖母送灵,几日后便临朝理事用朱批,而太上皇住在上阳宫,也只为庶母守了几日罢了。
是以卫若兰仍如平常一样,七日一休。
他请教了先生关于自己不解之处,刚下课,忽有小厮来说宝玉来了,又说哭得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卫若兰吩咐道:“请去书房小坐,待我收拾一番便去。”心下好笑,不知宝玉又遇到什么事哭得如此厉害,纵观书稿,这位下凡的神瑛侍者竟比黛玉哭得次数还多。
姜华一面叫小厮收拾书本笔墨,一面殷勤地给卫若兰收拾,道:“这位宝兄是个奇人,旁人觉得他不好,我倒觉得他高人一等。找师父作什么?”
卫若兰看了他一眼,哼道:“你叫他什么?”
姜华顿时想起自己是卫若兰的徒弟,而卫若兰因与静孝县主定了亲,便得口称贾宝玉为兄,不由得轻轻拍了嘴角一下,苦着脸道:“弟子之前就叫他一句宝兄呢,如今无端低他一辈,好生气闷,日后如何结交?”
卫若兰反倒一笑,拍怕他的肩膀,道:“跟你说笑呢,你和我各论各的,也不必从我这里讲究这些繁文缛节,横竖宝兄不是我门中人。”
姜华喜出望外,拍马溜须之言不断从口中吐出,逗得连先生都笑了。
卫若兰独身到了书房,听宝玉哭诉龄官之惨,不觉一怔,心里却想到了在红楼梦里龄官之死、晴雯之死都影射了黛玉,是否黛玉之死也这般孤苦?
木石前盟不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龄官,冰清玉洁备受流言蜚语,又似晴雯。
从沉思中回过神,卫若兰望向宝玉,见他依旧满脸泪痕,神情悲伤,开口道:“此事小弟已尽知,兄长此行,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弟帮忙?”宝玉喜与姊妹们在家里顽耍,不爱与人应酬,此次亲自前来,定然有事。
宝玉拿着手帕拭泪,道:“你和我是一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除了和林妹妹说,就只剩一个你了。从蔷哥儿和龄官一事,我仿佛瞧见了自己的影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若兰啼笑皆非,道:“就为了这个,兄长肿着双眼过来?”
宝玉摇头,道:“你素日的所作所为我都听说了,心里佩服之至,和你相比,我和蔷哥儿竟是泥猪癞狗一般,面对长者一句话都不敢吭,哪怕心里不愿意。龄官已经死了,死得悲壮而凄凉,他今年才十二三岁,蔷哥儿在外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又如何。我是天底下最无能之人,遇到了事常常束手无措,因而来请教你该当如何?”
面对宝玉的求教之意,再看他满脸赤诚,卫若兰深感讶异,思忖片刻,笑赞道:“难为兄长有此心,但凡我所能教的定然尽心尽力。不过,此事无可教导,唯有自己拿定主意,拿出魄力,不受世俗规矩所束缚。”
宝玉苦恼地道:“我确有自己的主意,也和世人的想法有些儿格格不入,我之所思所想都和他们不同,他们都觉得蔷哥儿和龄官不配,我却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卫若兰失笑道:“岂能光有想法不作为?将想法付诸于行动,才是男儿当为。”
宝玉听了,登时不言语。
良久,宝玉才苦笑一声,道:“怎样才能将想法付诸于行动?我竟没有一点儿头绪。第一件就是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人的话我违背不得。”
卫若兰无奈地道:“百善孝为先,小弟并没有让兄长处处违背老太君和令尊令堂吩咐的意思,但总要分辨什么话该当遵从,什么事不该为之,难道让兄长去杀人,兄长就果然拿着刀子前去?兄长若想万事随心所欲,总要自己先立得起来,不依靠祖荫父母,也能养得起家糊得了口,此不是强求兄长追名逐利,立身扬名的未必全是国贼禄鬼之流。倘若兄长自己有本事,说话有分量,坚定自己的想法,便是长者也得考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