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皱眉道:“赌钱赏人不过都用铜钱碎银子,我历年来收到的金银锞子都弄哪里去了?见客也罢,年底也好,每年总有几百个,老太太生怕我没钱使,每个月还送钱过来呢。”
见他们二人算账,麝月悄悄地退了下去,也拽了拽秋纹等人的衣襟,一同出去。
宝玉只当不见,眼睛盯着袭人,心里想起那年袭人回家奔丧,自己房里丫头有一回要钱使,打开柜子见里头只剩几串钱和几块银子,其时没放在心里,如今却觉得有些不对。
黛玉出京后,他自觉在家里无趣,每日出门东游西荡,跟着林涛去了一趟城郊庄子,知道了好些民生疾苦,多少人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穷到卖儿卖女,像刘姥姥这样的人家,一年竟是二十两银子就够五个人丰衣足食了。他路过刘姥姥家,刘姥姥喜得什么似的,说那年在府里得的银子置办了好些田地。
见到这些,他难免就想起自己屋里从小就被卖到府里使唤的袭人,那年在袭人家的见闻竟不像是穷到卖女儿的地步,果品等都比刘姥姥家的好,料想是已有了一些家业,就是不知袭人的爹早死了,花自芳孤儿寡母如何在短短十年里复了元气。
另外就是黛玉和卫若兰启程时,旁人都备了程仪,韩奇、陈也俊和冯紫英等人每个送了二百两,贾母和贾赦、贾政以及卫母和卫伯、卫三叔、陈麒陈麟两位舅父等人各给了五百两银子,贾琏和凤姐尤其阔气,明面二百两,私下赠给黛玉一千两,连迎春都想着打发人送了二百两银子,惜春给了一百两,独自己没想到这些,好生没脸。兼前几日贾芸和小红定亲,吩咐袭人给一百两银子时难掩不情不愿之态,宝玉皱眉之时就将银钱之事放在了心里。
见宝玉如此,袭人少不得解释道:“金银锞子都收着,装了好几匣子锁在柜子里,平常月钱不够使也动了一些子,剩下约莫有上千个,倒也能作银钱使用。”
宝玉脱口问道:“自从你总管我房里的事情已逾十年,就只上千个?”
这几年他私扣下的金银锞子就不下几百个,纵使如今靠着宫里娘娘的体面得的比往年多了不少,但往年仗着模样儿得人意,得到众人给的金银锞子也只少那么几十个罢了。
袭人听出宝玉疑她从中私截,不禁紫涨了脸,又急又羞,含泪道:“二爷手里向来散漫非常,银钱都在柜子里锁着,每常任由人拿,旁人打牌赌钱二爷都叫他们自己去拿,再有前头说的封赏之事,哪年收着的银钱不散出去大半?若是二爷疑我,我一头碰死来证清白!”
宝玉念着旧情,到底不敢再说,急忙拉住她,道:“我不管这些事情,不过逢到用的时候白问几句,哪里就到寻死觅活的地步了?”
袭人也怕被王夫人知道了,顺势收住眼泪,开柜子取钱捧给宝玉看。
宝玉看了一看,莫名觉得比起银锞子,金锞子似乎少了些,明明他收到的锞子以金锞子居多,银锞子极少,谁家给表礼都不会给银锞子,而且丫鬟们使钱都不动金的,如何匣子里多是银锞子?一念及此,宝玉只觉得浑身冰凉,也明白袭人之前说的多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