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成应了出去了,钟易笑眯眯的挪过来,从包袱里找了杯子给孟扶摇倒水,十分殷勤的双手递上,道:“您喝茶。”
孟扶摇随手接过,她被人侍候惯了,什么也没多想,也没注意到那边长孙无极侧了头看过来,她只是皱眉看看他道:“拜托你去包袱里找一件铁成的衣服穿上,这个样子很好看么?”
钟易很乖的“哦”了一声,捂着个屁股去找衣服了,孟扶摇捧着水慢慢喝,觉得味道清甜,仔细一看却是加了蜜糖,孟扶摇挑眉,笑了笑,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一些前世的事儿,又觉得那小子殷勤得可耻,笑到一半却突然止住。
背上,一道目光那般粘着粘得心底丝丝的难受,那目光也不探索也不为难也不询问也不追究,只是那般沉静的看着,对着她背影看着,然而孟扶摇便是背对着似乎也能想到那样的眼神和神情——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在里面。
孟扶摇有心不去理,坚持了一会却觉得更难受,她低眉看着清澈的水面,动荡的水波里映着那人静坐的身影,今日他极其沉默,连添了个这么闹腾的钟易都始终一言不发,换成以前他八成会阻止,然而今日的安静却更让她心酸。
那般涩涩的滋味酸上来,却又不知道人生里有什么样的甜可以弥补。
在这里,在风云变幻红尘作乱的五洲大陆,人生里的每一份甜,其实都是奢侈的,谁知道下一个拐角,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
他们是天子骄子骄女,却从来不曾活在蜜糖里,他们一呼百应却又四面皆敌,一生里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放纵便是灾难,松懈便是灭绝,随心所欲意味权力失控,偶尔想让心情驰骋一下,还会不经意撞上敌意的山壁崴了脚。
孟水倒掉,在庙外溪水里重新装了水在火上煮,那边钟易乐颠颠的过来,套了件铁成的袍子,有点大,甩着个袖子去接她的水壶,又想放蜜糖,孟扶摇冷冷道:“不必了。”随即又恶意的接道:“谁知道你那是蜜糖还是毒药。”
钟易并不生气,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猫,道:“在你们面前玩毒药什么的,不是傻么?”
“在我们面前装傻才是傻。”孟扶摇不理他,自管添火,钟易在她身边坐下来,好奇的托腮看她,半晌道:“你戴面具的啊?脱下来看看?我觉得你一定长得很像我姐姐哎。”
孟扶摇转头,微笑看他:“我觉得你长得很像我家阿三哎。”
“阿三是谁?你弟弟么?”钟易十分欢喜。
“我家猫。”孟扶摇站起身,端起火上的水,从包袱里找出长孙无极专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示意元宝大人端过去。
元宝大人哀怨的看着那和它一样高的杯子,觉得这实在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又十分惭愧好容易有个机会安慰下主子自己却因为身高体型限制无法完成,再次悲催的去墙角画圈圈了。
孟扶摇不说话,抿着个嘴,将那杯子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过了一会,戳出一指禅,将杯子悄悄往那个方向推了推,过一会,再推一推,再过一会,再推一推……
她不看杯子不看长孙无极只看着前方火堆,两眼直视目光呆滞……
杯子无声的,慢慢在火光的暗影里一点点移动……
半米距离,十万里长征……
孟扶摇第六次推的时候,突然触着了一只温热的手指。
那手指扶着杯,似乎也是伸出来取杯的,却在触着她手指的时候顿了顿,下意识的让了让,随即又伸过来,连同她的手和杯子,一起握住。
孟扶摇的手被他轻轻包裹,贴靠着暖暖的杯身,像握着一团温暖的火,热力四面八方辐射直入心底。
她沉默下来,盘坐在火堆之侧不语,眼神清清亮亮,像一泊深水,所有的流动都在水深处,无声潺潺。
长孙无极也没有说话,只是不放手的握着她,两人的体温叠加在杯身之上,水温的变冷似乎也慢了许多,那透过杯身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心却一丝丝饱满湿润起来。
时光此刻亦如水,娓娓而流。
直到铁成携着一身春夜微寒的凉气进了门。
他的身影被门开处外面那一层月色勾勒得有些模糊,身上有青草和落花的气息,显见刚刚喂了马,大步进来风声虎虎,带得火堆的火偏了一偏,向着孟扶摇和长孙无极的方向一卷,孟扶摇和长孙无极都松手去让,孟扶摇笑骂:“你这粗莽汉子,路都不能好好走。”
铁成咧嘴笑笑过来,伸手去掏包袱里的干粮,刚才坐在角落里默然不语的钟易突然奔过来,欢天喜地的甩着袖子奔到铁成面前,道:“我穿这袍子好看不?”
铁成不耐烦的将他一推,道:“你穿什么都难看!”
正让着扑面火光的孟扶摇霍然抬头。
铁成没认出那是自己的袍子?
铁成?铁成!
“呼”一声紫影一闪火光一烈,身侧长孙无极已经跃起。
他一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今日这一掠更将人力所能达到的速度发挥到了顶峰,就连孟扶摇顶级的目力都未能完全捕捉到他飞起的轨迹,只觉得心中一震火光刹那一亮他已经到了“铁成”面前,抬手袖间滑出一个精致的玉如意,手指一捺如意已经到了对方眉间!
而此时孟扶摇也到了,“弑天”拔刀的动作都没有一道黑色弧光已经当头如黑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