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欢年纪尚轻,又从未下过山,山上的师兄弟们又一个一个都是痴迷修仙的人,白日里不是习剑,便是习术,亦或是那几个年纪比她还小上那么几岁的师弟们同她胡乱玩耍些,哪里见过如此粗鲁莽撞的汉子?
那一双手不知道握过多少人血,也不知道捏碎过多少人的脖子,粗糙得如同砂纸,一被握上,又稍稍用些力,世欢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连带着骨头都要碎掉了,疼得立刻红了眼眶,泪珠子滚落下来,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世欢步步后退着,却根本无济于事。
世斐站在那里,虽说人还挡在世欢跟前,却是紧皱着眉头并不说话,不知在纠结些什么。
“师兄!师兄救我!”猛地,当世欢被生生扯向那盗匪头子身边的时候,她终于哭喊了出来,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世斐的袖子,似乎是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恨不得将世斐的袖子都硬生生扯下来的错觉。
世斐蓦然抬头,像是如梦初醒般,依靠着本能出手拉住了世欢的手,大声对那嘴边带着巨大调笑弧度的盗匪头子说:“头狼兄且慢!”
“嗯?”那盗匪头子倒还真就停了那么一停,看着世斐的眼神似乎在表达些什么,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世斐禁不住要松开了手,却还是吞了口唾沫,道:“小欢是我的亲妹子,头狼兄若是要请我兄妹去寨子里做客,也并无不可,只是小欢没见过什么世面,头狼兄你莫要吓到了她。”
几乎是狠狠压住颤抖的音将这句话完整地说了下来,若非这里有太多人在,顾念着日后还要继续合作的面子,世斐恐怕早已落荒而逃了。
从第一眼见到这盗匪头子的时候,世斐就知道,自己这双手想要拿下第一颗人头,恐怕还得过一番劫难,磨过血,磨过泪,磨过诸多撕心裂肺,那说不定比他在桶里的日子还要难熬。
岂料,那盗匪头子却是突然一松手,似乎是将已被拽到他跟前的世欢抛回了世斐身边,仰天哈哈大笑了一会儿,说:“世斐兄弟说的极是,来人啊,摆宴,迎客了!”
他挥手嚎了一嗓子,又扫了一眼躲藏在世斐身后的世欢,随后大大方方一挥手,转身便踏着宽大的步子,率着他那些小盗匪们浩浩荡荡回了寨子。
唯独剩下一个貌似尖嘴猴腮的人,站在世斐和世欢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让世斐看了直作呕,却仍旧只能笑脸相对,只听那人状似恭恭敬敬一弯腰一伸手,道了一声:“世斐公子,世欢姑娘,寨子里面请吧!”
忍着极度的不安和不堪,世斐点了点头,便要踏开步子往里走,却突然感觉身后被拽了一下,回头,是将所有不安都表露在脸上的世欢,泪痕已干,恐惧犹在。
“师兄,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不去,就会死。”世斐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五个字脱出了口。
看着世欢因为恐惧而猛地颤了一下身子,又退后了一步,世斐一把拽住世欢的胳膊,一句话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我早跟你说过,要你回山!”
世欢“我”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无语凝噎。
那一脸尖嘴猴腮的站在一边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见世斐和世欢动身了,右手便放在了嘴边做了个喇叭状,仰天喊了一声:“迎客咯!”
然而,在世斐和世欢耳中听来,却仿似是在送他们去虎穴,九死一生。
不知是否是因为恐惧,世斐和世欢两人都走得极其缓慢,而那人跟在身后,也是跟得不紧不慢,嘴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那令人恶心的眼神时不时飘到世欢身上,上下打量着,似乎在打量着砧板上的一块鲜肉。而这样的眼神,在世斐和世欢进入寨子迎客堂的时候,尤甚。
世斐或许感受并不太真切,世欢却硬生生被那热烈的眼神盯出了一身冷汗,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上,每走一步,都仿佛在向地狱靠近。
她想后退,她想逃,可看了一眼继续踩着步子往前走的世斐,她似乎就觉得自己没有了做逃兵的资格,是自己没有乖乖听师兄的话离开,是自己拖累了师兄可能要受到伤害,是自己将自己推进这火坑的。
这么想着,尽管害怕,世欢也依旧紧紧跟在世斐身后,寸步不离,就像小时候那样,师兄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当二人终于站在特意为他二人空出来的那块区域中心的时候,世欢悄悄向前一步,将自己的手慢慢挤进了世斐的手掌中,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唤了他一声。
“师兄。”
感觉着世斐猛然间的一颤,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恐惧,只是她感觉着世斐慢慢收拢了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甩开她。
“世斐兄已不是第一次来咱们寨子了,这回带了亲妹子过来,也算是看的过咱们寨子,来人,安排上座啊!”
那头狼坐在高位之上,脚下踩着一个吊睛白额虎头,再往下便是一整张完整的虎皮,毛色鲜亮,触手温软,在他背后的墙壁上还高高悬挂着一颗不知是什么猛兽的白骨头颅,那空洞的两个窟窿里,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黑黝黝的一片,像要把看它的人都吸进去一般,世欢盯着好一会儿,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慌乱。
寨子里的人,上上下下,有足千人。
现下,却似乎都挤到了这里,门里门外,望过去,密密麻麻全都是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烛火顺着冷风摇曳着,将那些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像极了不知名的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