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暖阳出山,一家三口皆未睡醒。( $>>>)睡梦之中,一阵歌声飘入耳中,依稀听得歌中唱道:
“中和癸卯春三月,洛阳城外花如雪。东西南北路人绝,绿杨悄悄香尘灭。路旁忽见如花人,独向绿杨阴下歇。凤侧鸾欹髩脚斜,红攒翠敛眉心折。借问女郎何处来,含颦欲语声先咽。回头敛袂谢行人,丧乱漂沦何堪说……”
林若素一惊而醒,只见朝阳初升,江面上笼着一层淡淡白纱,中间悠悠泛着一叶小舟,舟上坐着一对十来岁的男孩女孩。
那女孩单桨在碧波中轻轻划动,嘴里唱着这曲感怀乱世情伤的《秦妇吟》。歌声稚嫩轻柔,千山叠翠,好一派暮春晨景。
时值唐末五代十国乱世之年,兵戈处处,民怨沸腾,人们对忧国伤世的歌词自是十分喜爱。
不过,连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也会唱这样的歌,林若素心里不觉一阵酸痛。
看得一会儿,但觉头重脚轻,浑身不自在,伸手摇醒儿子道:“影儿,你怎么样?”见他仍是昏昏欲睡,一探他脑门,着手滚烫,竟是发起了高烧。
她忙叫丈夫道:“仪哥,你醒醒,影儿烧得厉害。”
萧子仪坐起身来,脱口便骂:“烧死了你,岂不更好!”话是这么说,心下却也不忍,搭了搭儿子脉门,说道:“前面便到集市了,咱们泊舟给他看看。”
那唱歌的小女孩似乎听到这边有人说话,歌声戛然而止,扭头朝这边瞧来。
林若素见她年岁虽小,容貌却是毓秀出尘,颇不似凡俗人家之女。
便在这时,那男孩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欢声道:“钓到了,钓到了!”说着双手连收,不一会儿,手中便捧了一尾筷头长的鱼儿,笑吟吟的道:“宛儿你瞧,这条鱼又肥又大。你唱歌可真管用,连鱼儿也可怜咱们,主动上钩给咱们吃。”
小女孩轻轻一笑,双手围在嘴边朝这边叫道:“喂,前面镇子你们去不得的,那儿给官兵霸占啦,又抢又杀的,比土匪还野蛮!”
林若素道:“小妹子,承你的情。你们不怕那些官兵么,怎地不回家去?”
女孩面色一窘,眼中闪过一缕悲戚,低沉着声音道:“我们……我们没有妈妈,也没有爹爹!”说话时看着萧氏一家,眼神羡慕不已。
林若素叹了一声,说道:“可怜的孩子……”心里一酸,便要落下泪来。当下将船靠过去,给了他们几两碎银子。
女孩伸长脖子,朝林若素的船上望了一眼,见船上躺着与自己年岁相仿的一个男孩,方才似乎听得他生了病,当即道:“你渴么,我船上有热水。”见对方吮了吮干渴的嘴唇,便即转头过去,起身倒了热气腾腾的一碗水递过来。
林若素接了过来,慢慢喂儿子喝了。
女孩见男孩喝完水,笑吟吟的道:“我叫李宛儿,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我叫萧影。”
李宛儿道:“萧影,萧影。呵呵,这名字有些怪怪的,要念两遍才记得牢。”
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林若素心里想:“若非我们一家人亡命天涯,好歹也接这两个孩子回家去住。”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你们好好保重!”转头向丈夫道:“咱们将船靠到岸边,改走陆路吧?”
萧子仪却道:“既然是官兵,那便不用怕他们。再说孩子烧得不轻,不能耽误。”
林若素想想也是,便由得丈夫划着桨,继续往下游而去。
中午时分,舟至小镇。萧子仪跳下埠头,将船拴牢在大铁环上,先抱儿子下来,再扶了林若素,三人上岸来到集市上。
集市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到处是残垣断壁,萧索冷清如荒野。
萧家富可敌国,一家人过惯了大鱼大肉的日子,这时肚里咕咕直叫,又累又饿,街上莫说饭店馆子,便是鸡儿也没听见一声叫。
萧子仪叹气道:“这儿以前车水马龙,好不兴旺,现下却成这个样子了!”
林若素凄然道:“自黄巢大军揭竿起义,算来也有二三十年了,战乱未有一日消停过。眼下大唐一盘散沙,各方藩王各自为政,江山岌岌可危,百姓哪有日子好过?今早溪间那两个孩子,我瞧并非贫苦人家孩子,竟也流落江湖,可想而知,那些贫民孩子,连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萧子仪似有感触,愤愤不平道:“那些贼子,竟连我萧家也敢打劫,平头百姓,那还不活得蚂蚁也不如!”
林若素道:“咱们走吧,别又遇上贼寇。亏得早间那个叫李宛儿的小妹子心好,临别还给了咱们一尾鱼……”
蓦听鞋声橐橐,旋即拐角处转出两个人来,衣着兵卒服饰,两把大刀挎在腰间,甚是耀眼。
两人似也饿得慌了,神情萎靡,走路也有些打晃儿。
两人朝三人打量一眼,便继续往前去。突然那矮个子停下脚步道:“不对啊兄弟,似乎有咸鱼可吃,你闻到没有?”
那高个子道:“咸鱼是没闻到,人肉味倒很重。咱哥儿俩,可是两天没吃东西了,这般下去,人肉也将就着吃了。”说完转头过来,朝萧影上下打量,咂了咂嘴唇道:“这小娃儿皮肉倒嫩!”
那矮个子道:“你当真吃人肉,看我不先宰了你个羊八羔子!”
高个子嘿嘿笑道:“哪天乘你不备,便吃了你先!咦,好像当真有咸鱼味儿!兀那三个,你们去哪儿,给军爷站住了!”说着大步追了上来,扯住萧影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