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山下,已是入夜时分,肚中饥肠辘辘,却连一户农家也没有。 想起父母死后,曝尸旷野,无人料理后事,心里万分难安。待要寻路回去替他们安葬,却辨不清东西南北,父母罹难何处,路有多远,更是摸头不着脑。
黯然神伤间,突闻山涧水声淙淙,循声而去,饮水充饥,涧水清凉,甘爽入心,顿觉全身舒泰。
他漫无目的,尽捡平缓之地而行,空中挂着半个月亮,照得四野群山隐约可见,夜鹰的啼鸣声、野狼的嚎哭声在山间回响,既感怕人,又生凄凉。
行不多时,前方闪现昏暗的灯光,似是有户人家,他喜上眉梢,不跌向灯火方向奔去。
到得房前,只觉屋舍浑不似农家,仰头借着月色看时,只见门头上写着“千缘寺”三个字。
于此荒山野岭,竟有这样一座寺庙,萧影心里着实兴奋,心想毕竟天不绝人路。寺庙虽然又破又小,只比两间小小的耳房,却也足够遮风避雨。
敲了敲门,屋内无人应答,出声相询,也无回应,想必庙里和尚有事出去了。推门入内,突觉头顶一阵疼痛,便即晕倒。
过得半晌,他悠悠醒转,身上被人用绳索牢牢缚住,头顶兀自疼痛不已。
听得一个女孩柔声说道:“阿彦,你别杀他,这人或许同我们一样,也是孤儿。”
接着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道:“宛儿,你总是心软,这样会枉送性命的。我看还是杀了的好!”
萧影睁开眼睛看时,屋里仅有两个人,面前有个男孩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正向自己走来,心想这人自然便是“阿彦”了。
那个女孩样子十分害怕,极力劝阻道:“不要……不要……”说话时用手蒙住双眼,不敢多看一眼。不用问,这人自然就是“宛儿”。只是内里灯火昏暗,长何模样,倒是看不清楚。
阿彦走到萧影身前,见他已醒转,心里一怔,便即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甚么?”
萧影道:“我叫萧影,我被坏人捉进山来,你们快放开我,我要回家。”
那女孩突然惊声叫道:“你是萧影?”
萧影点头道:“是啊!”
那女孩欢然笑道:“我是李宛儿呀,你不记得我了么,你不跟爹妈一起么,你怎会来这儿?”欢喜之余,她连问一大串问题。
萧影哭丧着脸道:“爹妈被我害死了……”
李宛儿“啊”的一声,收起笑脸道:“他们怎会死啊,你为什么要害死爹妈?”
萧影流泪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浑浑噩噩的,什么也不清楚,肚子饿,跟妈妈说了,那个坏蛋朱……朱温就把爹爹妈妈杀了。”
李宛儿蹲下身去,要解开萧影身上的绳索,却被阿彦一把推开,举起短刀就往萧影身上刺去。
情急之下,萧影就地一滚,避开短刀。不想阿彦一刀不中,转身又刺。
宛儿嘴里直喊着:“阿彦不要杀他,饶了他吧!”
阿彦哪里肯听,挥霍短刀拼命往萧影身上刺来,一个不小心,萧影滚动的身子在他脚下一绊,阿彦摔倒在地,头在地上轻轻一磕,便即昏厥过去。
李宛儿跑上前连声呼唤,却未见醒转。
萧影将阿彦抱上床,伸手一探,尚有鼻息,转身对宛儿道:“你别担心,他没事的。”又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啊,怎么要杀我?”
李宛儿道:“他叫韩书彦,我们都是孤儿,两年前流落在外相识的。我们多次遇上坏人,险些儿送命,他这样对你也是正常的,别怪他。”
萧影道:“你的脸……你的脸上怎地全是灰土?”
李宛儿害羞道:“怕碰见坏人,阿彦让我抹上的,说这样不会引起坏人起歹……歹意,呵呵。你的脸怎会又红又肿,是给坏人打的么?”
萧影泫然道:“是爹爹打的……”
李宛儿道:“你爹爹怜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会打你呀?”她从来不知道爹妈是谁,总也羡慕有父母的孩子,想着父母永远只有爱怜自己的子女,并不知道他们也有打人的时候。
萧影道:“爹爹本来对我很好的,我犯了大错,他才打我。我害死了全家,被爹爹打死一百次,那也是应该的。宛儿,你说是么?”
李宛儿不知他究竟如何害死全家人,便将近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从头至尾,一件一件地问了起来,萧影也毫无隐瞒,照实说给她听。
她听完后说道:“这些事儿,大多发生得太巧,到底该不该怪你,我也说不好。不过事情都发生了,你也别将它放心上。记在心里,你会一辈子活得不痛快的,你的爹爹妈妈也不愿意看你这样。”
萧影流着泪道:“要是我那天不跟着那只小兔子跑去寺里,姐姐便不会来找我,姐姐不来找我,便不会给坏人捉去;要是我不无故失踪,爹妈就不会派出那些家丁护院来寻我,他们不出去,盗贼便不敢来山庄捣乱,爹妈和我也不会匆匆忙忙离家逃难,不是这样的话,他们外出救援姐姐,必定会带足人手,就不会死在朱温恶贼手上;要是我争气一些,不说那句肚子饿的话,爹妈也不会死的。宛儿,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你知道么,我宁愿自己死了,爹妈好好活着。爹爹临死时,那种恨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说到最后,直是泪雨滂沱,大声哭了起来。
李宛儿在一旁轻声安慰道:“萧影哥哥,你别哭了!萧影哥哥,你别哭了!”说着说着,连自己也哭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