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风在殿外瑟瑟吹着,一道殿门隔开外头的凉意,里头便是炉火晕出的暖和了。
一众宫人规规矩矩地肃立在殿中各处,皆低着头,一点声响也没有。
陈冀江察觉到徒弟投来的目光,再度扫一眼陛下的神色,却是什么眼色也不能给徐世水递回去。
他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了,这是很鲜见的事儿。
陛下晌午时出去了,没带人,他们也不敢过问。过了傍晚才回来,起初看着心情不错,隐隐的有些笑意,自己思量着什么事。
思量着思量着,脸却逐渐阴下去了。
到现在,已经戌时了,陛下一直没吭声也没示意传膳,陈冀江轻声地问过两次,陛下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皇帝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今日突然听她说:“那天陈大人截了尚食局呈给正则宫易奉仪的面,是陛下的意思——奴婢就在想,位高权重的人,很多事都不用自己办,大人您也是吧?那日卫大人带了那么多人去宫正司,是不是大人吩咐的?”
虽然卫忱也“位高权重”,但是指挥使是他的上司啊!他在宫正司里透出的意思是那钗子是他给她的、她的荷包也是给他的,仔细想想,他若是擅自扯这种谎,好像不大对头?
而且,他还说了一句“指挥使大人说里面有个字条”,当时雪梨听了没在意,后来认真想想,这明摆着是指挥使也知道宫正司里的事了!
这么前后一对,再结合陈冀江出面为皇帝办事,她就想明白了。又摸不准自己想得对不对,于是便拿来问他。
他正为这事有点闷,莫名觉得自己小心帮忙的好处都被她记到了卫忱头上是件特别亏的事,可主动跟她解释强调又太过矫情,就只能自己郁结于心。目下她自己反应过来,他当然是高兴的。
高兴了一路!
可回到紫宸殿里一安静下来,他又往前回想了一点儿……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就是很可怕啊!喜怒无常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脾气!”
这句话被她稚气未脱的清脆声音说出来听上去特别坚定,他当时就胸中一沉,想反驳又说不了什么,最终也只带着不忿反问了她一句:“哪儿喜怒无常了……”
结果她还真举出了好几个例子,弄得他心里更沉了。
皇帝支着额头暗地里直磨牙:好心没好报!
就算他以指挥使身份做的事都不提……
她来紫宸殿送宵夜那次,他心情差极了,她又根本不知道做这些事的规矩,让他自己上手端,他都没找他麻烦,连重话都没说!
前阵子腊八宴,他一眼就看出小道上连行礼都没反应过来的一群小宫女里有她!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还把陈冀江已差出去的人挡了回来!
然后她说他喜怒无常?脾气怪?想躲得远远的?
皇帝沉了口气:“陈冀江。”
陈冀江连忙上前听吩咐,皇帝说:“传膳吧。”
“诺。”陈冀江一应,转头一示意,殿门口的宦官就去了。扭回头一见皇帝又是神色沉沉,似还有话,就躬身等着。
皇帝思忖了须臾,道:“宵夜让尚食局备两道甜的来,上个冰糖雪梨,要中秋宴呈给乔宣仪的那个做法。”
哟……
陈冀江早就心知肚明了,一听这吩咐使劲忍着可算没笑出声来,肃穆地一应,长揖,往殿外退。
他叫上徐世水,说要去趟尚食局,方才皇帝的话徐世水也是听着的,就忍不住冲陈冀江翻白眼,心说:师父您比陛下还长几岁呢,挺大一人了怎么对这事这么热衷?
再说,您热衷也没用啊,您一宦官,自己又摊不上。
到了尚食局,陈冀江满脸堆笑。
邹尚食一看他这神色,还道陛下要叫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仔细一听就要个冰糖炖梨?!
邹尚食一脸的不解,想了想,不信道:“就这个?”
“另还要几道甜点心,看着做就是了。”陈冀江悠悠笑,而后说到了重点,“这冰糖炖梨,陛下说要中秋宫宴呈给乔宣仪的那个做法,依我看,那天是谁做的就还交给谁做。”
“……”邹尚食仔细想了想才记起那天让小宫女们试手来着,紧接着便想起那道动了点心思的冰糖炖梨是谁做的了。想想也不难,简单到连做坏的可能都没有,就应了下来,让身边的典记传话给雪梨,又对陈冀江欠身道,“片刻就能送过去。”
结果陈冀江干脆地来了句:“来都来了,我跟这儿等等。”
尚食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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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不当值正在屋里逍遥喝酸奶吃点心的雪梨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彻底懵圈了。
陛、陛下叫膳,让她做?!
从来没完整地做过一道呈去御桌上的菜的雪梨在椅子上愣了半晌,来传话的典记和颜悦色:“快去膳间吧,陈大人亲自等着呢。”
雪梨眉心搐了搐,唇角翕动,都快吓哭了……
这比被宫正司叫去问话可怕多了啊。被宫正司带走,还能有御令卫去救她,给皇帝做菜……万一不合口,她又不能指望着太后去救她!
“典记女官……”雪梨开口的声音当真有点哽咽了,站起身一步步蹭到了典记面前,头都不敢抬,“女官……中秋那晚奴婢给乔宣仪做的冰糖炖梨,是卫大人送奴婢的贡梨,现、现在……”
尚食局没有贡梨。
典记带着她,匆匆把这事禀给了邹尚食,邹尚食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