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楼船慢慢地在河面上行驶着,没走多远,就又从船队里出来。九方长渊让船家先将船靠岸,再接几个人上来。
楚喻扒在船头栏杆上,正努力往河边人群中找寻着自家娘亲和外祖母的身影。他眼神儿好,很快就找到了两人,却是还没伸手打个招呼,让她们看到自己,就见莫青凉似乎和楚云裳说了什么,后者点点头,这便从树下起身来,朝某个方向走去。
却是才在楚云裳离开树下没多久,楚喻就亲眼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立时有几个人从中冲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还坐在树下的莫青凉,手一伸,就将莫青凉给从石凳上带起,然后往肩膀上一扛,脚下轻功一动,速度快如闪电般掠上半空,直朝某处射去。
楚喻一下子就瞪大眼睛:“外祖母!”
他这一喊,船上的人立时惊了:“外祖母怎么了?!”
“她被人抓走了!”
顺着楚喻指的方向看去,船上众人这便看到,几个人正背负着莫青凉在半空中飞驰,速度很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是离开了河边。
然而,那几个人还没再来得及前行一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又有着另外的一批人,从人群中冲向半空,双方甫一碰面,便直接在房顶上打了起来,竟是都要争夺莫青凉。
一时间,房顶之下的人都是尖叫着跑开,有人立即就想要去报官,整个场面混乱不已。
看到这一幕,船上的人立时都是急了:“船家,快靠岸!快点!”
其中几个会功夫的,不用楚喻多说,足下一点,便已飞身离开楼船,途中借着周遭其余楼船施力,先他们包下的楼船到达了河边,然后就想要向前方那正混乱着的地方赶去。
却听喧嚣之中,有谁开口道:“不用过去。”
那声音太冷静,也太沉寂,更多的则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平淡。
才要赶过去的人闻言,立时停住,转头一看,就见之前还是离开了树下,不知是要去哪里的楚云裳,此时手中正提着一个油纸包,有糖炒栗子的味道隐隐扩散到空气中,原来她之前是去给莫青凉买栗子了。
油纸包里的栗子显然是现炒的,味道闻起来很香,拿在手里也是热乎乎的。楚云裳将油纸包打开,取出一枚栗子来,沿着那切口剥着,眼睛却是看也不看,只一直盯着前方的混乱,平静到近乎于冷酷:“正主还没来,她是不会被人带走的。”
“什么意思?”楚天澈皱了眉,从她的话里立时想清楚了什么,倏然错愕不已,“你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以才会说什么来逛街,才会将其他人都给遣散,就为了给暗中跟随的人一个机会?
就为了看一看各方龙争虎斗,能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是谁?
“正月十五元宵节。”楚云裳剥好一个栗子,却没吃,而是放进了另一个干净的油纸包里,然后继续剥,看来是要给孩子们吃的。她淡淡道:“三哥,十四年前的这天,母亲带我们两个来这里玩。那么十三年前的这天,这里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十四年前,楚云裳三岁,楚天澈十一岁,兄妹两个都正是最受宠的时候。
十三年前,楚云裳四岁,楚天澈十二岁,前者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宠爱,后者则依然享受着一如既往的疼宠。
那么,楚云裳四岁的时候……
楚天澈站在背光处,阴影笼罩下来,他面色似乎一下子就变得阴沉了:“十三年前的元宵节,全侯府的人出来玩,放花灯的时候,发生了踩踏事故,你和大家失散,差点被人拐走,母亲也差点……”
“母亲也差点被人带走。”楚云裳接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静如斯,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一样,而她并不是那个故事里的人,“那个时候,母亲和汝阳侯的关系已经开始接近冰点,汝阳侯也不再将我当女儿看待。所以那天晚上,我差点被人拐走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有插手;母亲也要被人带走的时候,他也依然在看着,没有插手。”
说到这里,楚云裳已经剥了好些个栗子,香甜软糯的栗子仁儿全被放在了干净的油纸包里,等着楼船靠岸,孩子们上岸来,她就能分给孩子们吃了。
而那前方果然如她所说,争斗依旧在持续着,且由于参战的人越来越多,争斗就更显得惊心动魄。不时有人负伤死亡从房顶上掉落下来,路人跑的跑逃的逃,官兵却还没到,好好一个节日,乱得不成样子。
她平静而淡漠地看着,继续开口,却不是在和楚天澈说话了。
“所以,十三年后的今天,母亲还要被人带走,你也依然在看着,没有插手。”
她转过头,看向谁,轻轻一笑,笑容纯净无暇。
“你说,我说的对吗,汝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