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太医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中等身材,五官端正,虽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但一眼看去,便知这笑不达眼底,只如一张面具,浅浅的附在他清秀俊逸的面孔上,掩盖住里内的清高和冷傲。
莫知待他甚是客气,圆圆的脸上堆满了不由衷的笑意,几乎讨好的将他引至云熙床边。我放下床幔,将云熙一只手搭在床边小几上,看他不慌不忙半跪在床边,从药箱中取出一方玄色兔绒秀金丝云罗纹手枕来。云熙皓白的手腕枕在这小小一方手枕上,黑白分明,被衬得莹然如美玉一般。
我将一方丝帕盖在她手腕上,那太医方才抬头,伸出两根骨节均匀细长的手指,在云熙腕上轻轻一搭,片刻,便将手收回,袖在袖拢之中。
莫知见他如此漫不经心,脸上讨好的笑再也挂不住,口中忍不住道:“这位太医,可要为我们小主看仔细了!”
那太医并不理睬莫知,只对床幔里的云熙回到:“微臣夏冉,见过苏更衣。小主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又受了点寒气,静养两天便可,待微臣开几副安神补身的方子,服上几天便无事了。”说罢,也不等云熙开口,便自己站了起来,返身往外室走去。
我心念一转,闪身拦在他面前,陪笑道:“夏大人留步,奴婢听说是药三分毒,且我家小主前几日伤了身子也用了药,只怕与大人开的方子药性相冲,这药方能不用是最好的了,奴婢请问夏大人,可有什么食疗的法子,能叫小主去了寒气,安神静心?”
夏冉脚步一滞,虽然唇角仍有弧度,但眼神中早已带着浓浓的不屑:“这位姑娘言之有理。”他讥讽的看着我道:“苏小主只是有些气虚,每日喝碗参汤养一养精神也就可以了。若姑娘还觉得人参药性过强,不如替你家小主煮一碗浓浓姜汤喝过,每日辅以菊花茶安神,秋节将至,正是惠而不费。”说罢,眼风撩过一屋子的素雅,冷冷一笑。
“你——!”莫知气不过,正欲上前辩驳,被我轻轻拉住:“莫知姐姐,劳烦你去熬一碗姜汤。”说着,冲夏冉微一躬身:“多谢大人,奴婢送大人出去。”说罢,返身引着他向外走去。
夏冉再懒得多说一句,背了药箱便跟在我身后往门外走。室外已然暮色四合,一抬头能看见藏蓝色的天空中亮如银钉的星星。
晚风送爽,拂过我一身半干不干的宫裙和粘腻的长发,凉意再起,我顶着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换衣服,由得一身狼狈,无怪被人小觑了去。
于是说了句“大人走好”便急急往回转,谁料夏冉脚步不动,神色怪异的看着我,淡淡说道:“姑娘爱香自然没错,可若不小心用错了心思,害人害已,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一愣,顺嘴问道:“夏大人何出此言?奴婢从不用香。”
“是吗?”他快走两步,走近我身边深深一嗅道:“香味浅淡,若有似无,正配合姑娘豆蔻年华,清丽可人。”
“你!”我不料他竟然这般胆大轻薄,后退两步,正要狠狠骂上一句放肆,忽见他眼中寒光点点,质问我道:“微臣的鼻子一向不错,敢问姑娘,这可是曼陀罗花香?”
“你说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他的脸越凑越近,几乎贴在我耳边冷冷说:“姑娘天天带着这香味在你小主跟前晃悠,只怕你主仆二人吃再多的人参,喝再多的姜汤,也改不了昏迷致死的下场!”
说罢,他竟然呵呵一笑,昂首大步流星的离去。
独剩我一人立在院中,心慌意乱,冷汗直流。
莫知自身后唤我:“莫忘,我顺手烧了热水,小主这边有我,你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于是也顾不得其他,回到耳房内就着半壶半开不开的热水,里里外外洗擦了几遍,又将长发狠狠洗过绾起,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才抱着原先的那套衣服,上上下下认真闻了个遍,终于在胸口的地方,嗅出一丝飘飘渺渺的香味。
那是种淡如烟丝的花香,若说是香气本身寡淡,倒不如说这是一瓣残香。由着这残香的味道,可以想见花开时浓郁芬芳的情景。能够沾染胸口在这个部位,我的眼光在屋内搜寻,最终落在房中小几上。
一块色烈似火的红绸静静躺在方几上,凑近了去看,暗香浮动。
红绸上的香气自然比衣服上沾染到的味道浓厚得多。我趋近用力嗅了嗅,忽觉得一股倦意袭上心头,两眼沉沉如铅重,可这哪里是睡觉的时候,于是掬起一捧手边残余的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这才打了个激灵,神智清明起来。
第一直觉,即是这香味来的怪异。我回想当时,红绸下原本盖的是一方沉香木的灵芝雕件。沉香木并非木料,而是树脂凝结而成,气味芬芳,千金难求。近日酷暑天气,沉香木在高温中自然会散发出香味,熏染盖在上面的红绸。然而这绸子上的味道明显不是沉香的味道,且中者昏昏欲睡,看来那夏冉并非信口开河。
我自然不知什么曼陀罗花是何物,但盖在沉香上的红绸却散发着曼陀罗花的味道,这里面定然有古怪!
正思虑着如何要向云熙说明白,忽然听见屋外人声沸腾,一抬眼,隔着窗纱就看见数盏宫灯的光华四溢。莫知讶异的声音响起:“奴婢见过施贵人,给黄美人请安!”
大约是施贵人与黄美人听闻云熙落水,宴后特来探望。
施贵人虽然和云熙同批入宫,但平日里与云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