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九层,走得那般安静,我与九韶皆没有再说话。他听了我的回答,也不曾再追问,只是快步跟了上来。
其实他的问题,我心中有个答案,可是又隐隐觉得,那个答案不对,所以迟疑着不曾说出口。我以为只是因为有愧在心,或是被人怂恿,才这般三番五次去救他,可是,若是只有愧疚,似乎又犯不上这般舍生忘死。仔细想想,哪一次去救他不是变成之后被他救,弄到最后我好心出手倒像是添乱的了一般。
我知九韶情深,不管是从我醒来之后他的种种表现也好,还是其他人口述过往也罢。或许,我与他之间,从几千年前南天门一遇开始,便注定了一直要这般兜兜转转,纠缠不清。在别人眼里,他们那个多情**的二太子殿下这千百年来难得痴心了一把,到最后还三番五次赔上性命,实在是情深。
可是,每次对着那番深情,我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总觉得,每次他与我在一处,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张插科打诨的笑脸下将真实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明明在意,却又常常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就连偶尔温柔的情话,都像是带了几分挑衅的玩笑。
从前我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直到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从旁了解了他一些过往,才又好像明白过来,这个看似随意自在的二太子殿下,不过是在用那些放诞**,那些似有似无的淡漠疏离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的脆弱和敏感罢了。
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了,虽说每一次,在遇到危机时看到九韶前来我都很感动,却从来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半分可以依赖的安全感?比起桑落,甚至比起如今的东华帝君,他真的无法给我半分安心的感觉。不是因为他能力比他们差,或是没有他们那般稳重妥帖。
只是因为,他自己都从未曾有过的东西,我又如何能从他身上找到?
从这一点看来,我和他倒是真有一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越是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和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思,便越是觉得我跟他之间是不可能的,就好像两个人,明明知道彼此的伤口,却无法彼此治愈,待在一起,最多不过只能相互同情罢了。
或许我这样想,是因为我没了那四万年的记忆,即便是时常从别人口中提起往昔的事情,知道的也不过是过往罢了,就好像是在听故事,我可以有自己的听后感,可是,终究无法体会故事里的人的心境。
再往上便是第三个幻阵了,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和恐惧,我抬手搭上羲和剑的剑柄,沉着步子往楼上走去,九韶跟在我身后,在踏上楼梯的前一秒还有些迟疑,瞧着我半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来还是不放心,便也跟着我往上走去。
踏入的瞬间风云变幻,脚下云雾升腾,再散去时,我人已经在梧桐宫里。
依旧是华丽繁复的装饰,梧桐宫中森冷而奢侈的氛围让我心中升起一抹宽慰般的熟悉。我还在思索着这一次会是和谁有关,一抬眼便见了着了一身茶白锦袍,头戴紫金发冠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殿里,在他身后,是玄衣如墨,风姿卓然的东华帝君。
“帝君的意思,是要将小女带回紫微宫去?”中年男子入殿,衣袂一展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皱眉看着负手站在殿中的东华帝君,面色沉郁。
“本君可以对外宣称收她为徒,正好这阵子麟风帝君将他家儿子君崖送了过来,也可以给凰羽做个伴。”东华帝君拢着袖子,一派安然,声音淡淡,平静却带着几分威慑力。
“可是,凰羽年纪尚小……”那主座上的男子沉沉开口,却是被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月白镶金边的长裙包裹着婀娜有致的身材,那玉钗束发的女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此刻步履匆匆,竟是半分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她快步跑到了东华帝君身旁,却是不理会他,只是抬眼看向那中年男子:“凤影,你明知桑落的心思,怎么忍心将凰羽送过去?她虽不是你的女儿,可是毕竟也是在你的看护下长大的,成亲之时你答应过我的事情,难道不作数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只是微微皱眉,我却是猛然一惊。先前从那中年男子的装扮和他与东华帝君的对话,我便已是猜出了他约莫就是我们三兄妹的父君,上一任凤凰族的帝君,我本以为,东华要我去紫微宫学艺,是因为知道我身上有辟天剑灵,如今听得这个似乎是我母亲的女人这般一说,我竟是觉得,这次还真的要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了。
“云微,我与帝君还在商谈,你怎这般失礼。”那主座上皱眉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面露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却不是因为她的那番话,而是因为她的贸然闯入。
我还来不及吃惊我那父君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这一边东华帝君的动作却是让我愣住了。他拢着袖子抬起手,躬身朝着身边的女子行了个礼,缓缓直起身子之后,才淡淡开口:“云微上神,你误会了,本君不过是觉得,凰羽此番长留在紫微宫会更加保险些罢了。想来上神也明白,如今在这世上,除了上神,最不想看到凰羽受到伤害的人,便是本君无疑了。”
他称那女子“云微上神”,在神界,上神二字已是尊称,不是说,自父神泯灭后,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神祗便是东华帝君桑落了吗?从前在桑落或是在真正的东华帝君身边,我都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