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萧南说。
嘉敏不解地看萧南,萧南晃晃手里的梳子。
“我自己来!”嘉敏说。
萧南忽地趋近,伸手在她肩上不轻不重按了按——她肩上原有伤,虽然得了神婆的药,但是一路也不曾好好护养,行动虽然无碍,举手过头,却仍觉艰涩。被萧南这么一按,登时酸痛难忍,哪里还坚持得住骨气。
只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会梳什么头——这种从来只有人服侍他,没有他服侍人的贵公子,他会梳什么头!他能拿得动梳子么?他能梳双环、灵蛇,还是堕马髻?光想想这些可能,都心里一阵发毛。
而萧南已经在动手解她的发。
嘉敏自昭阳宫中被劫,一路辗转,颠沛流离,尘里土里滚过,鲜血溅过,又受过伤,结过痂,半个月风尘仆仆,长发早就板硬成结……一念及此,嘉敏又扭身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别动!”萧南低喝了一声,声音有点哑,停了片刻方又补充道,“你乱动起来,扯痛了我可不管。”
嘉敏:……
倒真不敢乱动了,腰板挺得直直的,正襟危坐。
萧南的手极是灵巧。嘉敏几乎感知不到梳齿在发丝间穿梭。便是如此,嘉敏也自知眼下自己一头发,乱如飞蓬,沉滞如泥泞,纠结如杂草。要是有机会舒舒服服洗个头就好了,嘉敏无不羞愧地想。其实不仅仅于谨见到热水和浴桶两眼发光,她当时眼中,也是灼灼迸出火光——她比他们俩还更惨。
简直惨绝人寰。嘉敏十分悲凉地叹了口气——这世上的公主和皇后,能狼狈到她这份上的,大约不多。
“叹什么气?”萧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嘉敏哪里有脸据实说,只胡乱敷衍道:“我在想,不知道于谨找不到咱们,会去哪里。”
“他自然会想,咱们脱险之后,会去哪里,然后去那些地方堵咱们,”萧南随口道,“大约是衙门、渡口,或者……”
“或者什么?”萧南忽然住口不说,嘉敏久等不到下文,忍不住追问。
“或者……”萧南一向伶俐的口齿忽然迟滞起来,“或者,如果我南下,你会与我同去么?”
“如果我南下,你会与我同去么?”那也许是她前世的梦,不惜山高路远,路远山高,终于追了上来。
一瞬间的恍惚。嘉敏几乎不能够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是前世还是今生。也许她确然已经死了,是魂灵不甘,所以被困在执念当中,所以假造出之后种种……相逢,相守,相依为命。不同于从前的种种。
正怔忪,门口传来一声冷笑:“宋王殿下和三娘子,还真是情深意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