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驱马更近,问:“主事者谁?”
这时候才有人排众而出,仍是满怀戒备地,并不敢怠慢,问:“阁下何人?”
周城却不答,再前行几步,目光一扫。
他在洛阳给嘉敏训兵就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回怀朔镇之后又多有历练,这一眼扫去,目有精光,颇具威严,那些汉子虽不知他来头,一时竟被他镇住了,连压住那少年动手的汉子都慢了下来。
周城却吊儿郎当笑道:“诸位兄弟打的好草谷!”
一句话,众人心口一松,连领头的幢主都舒了口气,驱马上前攀谈言笑,谁料才走到面前,周城猛地拔刀,迎面一刀劈下--
那幢主大惊失色,抬手格挡,当时就听得“咔擦”一声,先就断了手腕,而刀势不歇,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周城已经提了幢主头颅,转示众人,喝道:“葛帅为兴大义而起兵,岂容你坏他名声!”
几乎是所有人都傻了眼--不管是跟着幢主来打草谷的汉子,还是跟在周城身后的段韶,更休说那白衣少年了,惊得脸都没握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也就只有刘桃枝还能保持他的面无表情。
周城好整以暇收了刀,再环视众人,沉声道:“首恶授首,从者无罪--下马,原地待命!”
不知道多少人松了口气,果然下了马,三三两两坐下,有窃窃私语,竟没有一个想起来要质问这货是谁--更别说反抗了:这人如此熟悉军中将令,又口称葛帅,说不是葛帅派来巡视的将军他们都不信了。
周城再一紧缰绳,驰马入内,路过白衣少年的时候信手一捞,把他带了上马背--这小子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光景,武艺兴许比黑衣小子还强上那么两三分,但是哪里架得住这许多弓马娴熟的汉子围攻,身上很受了几处伤,衣裳也裂了,至于先前骑出来那匹精神抖擞的白马……那是最早阵亡的。
白衣少年扭头看段韶,段韶道:“阿舅勿惊,这位将军是好人。”原来这两个小子年岁虽然仿佛,却足足差了一辈。周城闻言,对那黑衣小子不由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周四那混小子还长他一辈呢。
白衣少年只应了一声,未再言语,显然对段韶的眼力颇具信心。
往里几步就是客栈,周城勒马一停,白衣少年和段韶一前一后滚下马来,一叫道:“阿爷!”一叫道:“阿姐!”
里头迎出来三五个人,皆污衣污面,粗服乱头,神色间有惊有喜,当头一个看见周城,登时眼睛晶亮,叫道:“小周郎君!”
周城愣住,那人虽用锅灰污了脸面,然而细看时并非认不出来--竟是被他差人送回平城的芈二娘。
一时奇道:“芈娘子如何在此?”
都是劫后余生,便从前并无瓜葛也能生出几分亲热来,更何况有芳心默许。
一一说起,却原来六镇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平城亦不能独善其身,芈家长子早逝,徒留下**弱子,幼子芈昭--便是那白衣少年--尚小,也顶立不起门户,这兵荒马乱的,芈父让芈二娘姐弟带了嫂子、孙子,跟着姐夫段荣一家往洛阳去避祸,谁知道半路上就遭了劫--
“这也是命里该的。”段荣年届三十,言语之间大有老气。芈二娘悄声儿与周城说:“我姐夫好历数之学,最擅易。”
原来是个神棍,周城心里想,倒是他那个儿子,有几分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