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古因为腿上有伤,减少了外出频率,李茂因此也就没什么事。一得空闲便回家陪苏卿,苏卿却不愿让丈夫窝在家里,每日一大早便打发李茂出门,晚上李茂若有应酬也绝不纠缠,任他回来再晚,从不抱怨一句。
苏卿长大了,李茂望着苏卿日渐隆起的肚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开春之后,新罗国国王遣使臣渡海来朝贡,使团规模庞大,随行商贩比官员多出几倍,自登岸起便就地设摊做起了买卖,因为是随使臣而来,官府不能课税,故而东西物美价廉,深得沿途军民喜欢,入郓州城后,所携物品大部售卖完毕,商贩们见识了上国的繁华,酒醉饭饱后便欲打道回府。
李师古要押藩副使张钰叫去,嘱咐他务必想办法把人留住,全部遣送京师去,朝廷中有人喜欢万国来朝的荣光,身为两国押藩使若能促成这样一桩盛举,则是大功一件,定能增添许多光彩。自贞元十九年入冬后,京城陆续传来天子圣体欠安的消息,天子登基已逾四十年,生老病死,天理循环之道,是谁也逃不过的。臣工口中的万岁并不能丝毫延长圣人的寿命,李师古掌握的消息是圣天子大行之日就在这两年,值此新老交替的紧要关头,他希望能为自己树立一个好的形象。
天宝以前,大唐国势强盛,万国来朝,藩属国热衷于进贡,每次商贩们随使团进京,大唐皇帝都有丰厚的赏赐,所谓贡一而得十,各国商贩热情极高。近年虽然也有赏赐,却远不及旧日丰厚,一些商贩嫌其路远,所得又不多,便不大愿去。
利益所系,光靠劝并不顶事,张钰答应使团商人,去长安所得赏赐若不能达到每人一百贯,缺额部分由淄青补足。商贩们依旧不大信,类似的话曾听人说过,地方官员为了功绩把他们忽悠去长安,回来却不认账,在人家地盘上也没处说理,只好自认倒霉。
押藩副使张钰有意考验一下李茂,问其如何处理,李茂道:“不论好歹,先把钱给了,让他们带着钱上路。”张钰道:“支付的钱将来向谁核销?”李茂笑道:“其去长安将来还是要回来的,以商人的本性见到长安的种种好处,怎能空手而回,必然是满载而归,淄青往西的宣武、义成是大唐的军镇,为了朝廷的体面,料必不会对使团课征税收,待他们麻痹,咱们便依法办事,何愁钱不回来?自然若节帅大度赏赐了他们,则另当别说。”
张钰大喜,李师古问其对策时,他以此言语应答,李师古笑道:“这个主意定不是你想的,是茂华给你出的主意吧。你们啊,都掉到钱眼子里去了,番邦不远万里浮海来朝贡,你们竟要算计人家,真是给中华上国丢脸!按茂华说的做,钱给足,一路供给衣食,离境时给足盘缠,回程依照办理,所携财货不得课税。”
张钰大喜,费心尽力为公家省钱哪如拿着公帑撒钱充门面来的爽快?这等好事自然得自己亲自去做,至于李茂,还是坐那喝茶吧。想到这,张钰撇下李茂不管,兴冲冲地溜了。
当初张钰非要拉上李茂一起来见李师古,他心里的如意算盘是万一李师古怪罪下来,就把李茂推出去挡箭,李茂毕竟是节度使的旧爱,如今虽然失了宠,难免还有些藕断丝连,拖他出去挡几箭还是使得的。而今见有便宜可占,便不想带上李茂,路过茶室时见李茂正和陈静生闲话,便一闪而过,李茂只觉得眼前有人影晃了一下,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陈静生聊了一会,告辞而去,李茂继续喝茶等候,眼见日头西斜,他觉出有些不对劲,问茶房小吏,小吏起身说道:“押衙少待,我去问问。”去不多久回来告诉李茂,张钰有事已走,李茂苦笑了一声,举手告辞。刚出茶室,却听得内院传来一阵笑,李师古在高沐和李长山、皇甫兄弟的陪伴下走了出来。他的体质到底不错,经过两三个月的将养,已经能下地走动,比李茂想象的恢复的要好。
李师古刚刚了却了一桩大事,此刻心情甚佳,满面红光,见李茂便招呼了一声。
问:“府中茶水如何?”
李茂答:“甚好。”
李师古笑道:“这是湖州新送来的茶叶,叫什么……瞧我这记性,回头让静生给你拿一包带回去。”李师古说过继续向前走,高沐跟李茂说:“晚上节帅请客,一起来。”
李师古去的地方叫小松斋,房屋皆用松木造成,皇甫兄弟布置好人手后,就去检查救火用的水缸,发现水缸里的水只有一半,顿时大发雷霆,搅的四邻不安,有人叫骂着跳出来,跟皇甫兄弟耍起了横。李茂赶紧出去安抚,李师古微服出行,不宜跟人产生纠葛。
偏偏对方也自认有些来头,寸步不肯让,叫嚷之际皇甫兄弟撒开人手准备抓人,这中间张掖却醉醺醺地撞了过来,一手提壶一手端着酒杯,满脸是笑,好歹把那几个人劝走了。又邀李茂去喝酒,李茂回应说有贵人在此,张掖知趣离去。
回到房中,李师古问:“何人在此喧哗?”李茂道:“郓州地方的几个醉汉。”高沐问:“劝走他们的人是谁?”李茂答:“支度巡官张掖。”李长山笑道:“这个人很有些意思。”李茂道:“他在贾副使面前奉承,很是得力。”
高沐道:“你们二位都说好,那这个人必定不错,相公面前正缺一个能说会道的,得提前储备一个。”
李师古没有说话,按常理就是默认了。李茂瞄了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