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赶到菊园,先听到小表弟阿洵哇哇的哭声。
他的心揪了起来。
屋里头,武康伯周寅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世子周文庭站在父亲身旁,眉头紧蹙,二少爷周文嘉坐在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偷偷抹泪,小声嘀咕着什么,武康伯夫人方氏则抱着哭闹不止的阿洵边走边哄,“阿洵不哭,姐姐睡着了,很快就醒来陪阿洵玩了……”
阿洵被吓到了,哭起来就止不住,哭一会儿看看床上,见姐姐一动不动就继续哭。
“舅父,舅母。”程钰大步走了进来。
方氏长长地松了口气。
丈夫老实憨厚,站到姐夫妹夫跟前就没了底气,这么多年一直都被程敬荣楚倾压着。次子年幼,有勇无谋,顶不上事,长子够稳重,只是自家身份低,他一个小辈站出去也没人正眼看他,只有程钰这个外甥靠得住,凭他王府二爷的身份,去楚家讲理楚家人就得开门招待。
程钰跟舅父舅母打过招呼后去了床前,见表妹楚菡额头缠了纱布,脸色惨白,因为闭着眼睛没有了平时的戾气,可怜巴巴的跟江含珠简直分不出彼此,他愣了一下,才转过身问道:“伤势如何?”
方氏先抱阿洵去了外头,周文庭才低声替父亲回道:“太医说表妹伤到了脑子,能熬过今晚,或许有救,熬不过……”
他摇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程钰又看一眼楚菡,冷声问:“好好的怎么摔了?”
“还不是楚家那个姨娘害的!”周文嘉突然吼了起来,哭得眼睛都红了,“那个贱.人仗着得宠先害死姑母,现在又害表妹昏迷不醒,我看他下一个就要害咱们表弟了!贱.人,表妹真活不了,我去跟她拼命!”
“闭嘴!”周寅瞪着儿子道,“你有证据吗?你表妹身边的丫鬟都说是她自己绊倒的,你有什么证据去指认人家?还拼命,楚家侍卫个个功夫超群,你打得过谁?只会逞强闯祸,没一点脑子!”
“那你说该怎么办!”周文嘉怕母不怕父,仰着脖子问,“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表妹被人欺负?”
周寅噎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程钰。
“楚倾领兵在外,现在去楚家也找不到人做主,等表妹醒来问清楚再说吧。”
程钰也没有好主意,无凭无据,他们没法将罪名扣在那个姨娘头上。换个没本事的姨父,或许可以逼迫对方处置了疑凶姨娘,可楚倾是谁?那是大梁赫赫有名的战将英雄,是明德帝眼里的红人,人也聪明,对明德帝忠心耿耿,不仗着战功作威作福,但谁要是惹到他,他也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想管他的家事,别说他,就是父王去了他也不会听。明德帝倒是有资格管,但他为何要插手宠臣家事?
外面阿洵还在哭,程钰走了出去。
方氏知道他与阿洵亲,低头哄小外甥,“阿洵看看这是谁来了?”
阿洵哭声顿了顿,小胖手揉揉眼睛,看见最疼他的表哥,更委屈了,哭着伸手要抱,大眼睛里泪珠串串往下掉,“姐姐流血了……”
程钰接过小家伙,抱着他去了院子,“阿洵不哭,姐姐没事的,你哭了姐姐也想哭……”
阿洵靠在表哥肩头,抽抽搭搭的,泪水濡湿男人衣裳。
傍晚程钰没有回府,在这边用了饭。饭后方氏要抱阿洵去她那边睡,阿洵出生后便跟姐姐形影不离,晚上也睡一起,这会儿更不愿去,谁抱他他就哭,最后自己缩在昏迷不醒的姐姐身边睡着了。
方氏想留在这里守着,冬天夜冷,程钰担心舅母病了,劝她回去,周文嘉便道:“娘你去睡吧,我跟表哥一起守着表妹。”
他与楚菡青梅竹马,情分非同一般。
方氏就跟丈夫长子一起走了,临走前再三叮嘱程钰,若有消息,马上派人去叫她。
送走母亲,周文嘉坐在床边紧紧盯着表妹,程钰看了会儿,在书桌前落座。
熬到二更天,周文嘉再也坚持不住,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程钰毫无睡意,听阿洵梦呓般喊姐姐,他悄无声息走到床头,见阿洵露在外面的小脸白里透红,睡得应该还不错,他放了心,俯身帮小家伙掩被子。
起身时,目光落在了楚菡脸上。
小姑娘面无血色,嘴唇发紫。
程钰心中一惊,伸手过去。
没有鼻息。
程钰又去按她脖子,也没有跳动。
他身体僵硬,视线移向阿洵。
男娃依赖地靠着姐姐,对姐姐的离去毫无知觉。
若是他知道最喜欢他的姐姐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会哭成什么样?或许他还小,还无法体会生离死别的苦,可他总有长大的一日,那时候没有母亲姐姐,亲爹不喜……
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想到表弟也要过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程钰攥紧了拳头。
他再次看向死去的表妹。
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张哭得如梨花带雨的脸,是一双仿佛永远含着雨雾的杏眼。
鬼使神差的,程钰心底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谁叫她们二人生得一模一样?
初遇时江含珠脸颊还有些圆润,经历过丧事又在船上劳顿一个多月,她瘦了不少,除了因为长表妹一岁个头略高些,身段玲珑些,闭上眼睛的话,恐怕楚倾都分辨不出两人的差别。那么他让江含珠假冒表妹,阿洵就不用伤心了,有姐姐照看,他被人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