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又落一子,道:“菡夫人可曾听过顾歆茗。”
“顾家昔日的二小姐?”果然,景帝指的人是二姨。
景帝微微颔首。
“奴婢只听闻一些流言,听说顾二小姐是位女将军,巾帼不让须眉。”顾梓菡道。
景帝淡淡一笑,一抹难过从眼里划过道:“说得好听巾帼不让须眉,直白了便是个比男人还固执的女人。”
顾梓菡微愕,景帝方才眼里的神情是——景帝和二姨!
景帝微微侧头看向窗外道:“朕还记得当年和她下棋的场景,她便是固执不肯认输,非要赢朕不可。整整一日一夜,便像如此坐在暖榻上,直到她赢朕为止。”
景帝淡淡一笑,仿若陷入了回忆之中,“朕还记得她当时的神情,毫不淑女地站在暖榻上,叉腰狂笑的样子。过往一切在目,却也只能在记忆里。”
景帝回头看着顾梓菡道:“朕方才见你,还以为是她回来了。但细瞧下你与她却不同。你的眼中太多的压抑了,而她的却永远只有张狂不羁。”
顾梓菡低头道:“奴婢出生卑微,怎可与顾二小姐相提比伦。”
“菡夫人,不对,当是吕大小姐又何必如此谦卑。”景帝面带笑容道。
顾梓菡却背后一阵发寒,景帝那看上去仿若无害的笑却让她有一种害怕的恐惧。景帝知道她的身份,手中棋子不慎落下。
景帝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道:“看来朕是吓倒你了,不过你倒也让人朕惊讶。上次见你,朕记忆里你还是个三岁的孩童,羞涩地躲在你二姨身后。”
顾梓菡脸色苍白。她见过景帝,她不记得了。但在她记忆里,她小时候的确很黏二姨。娘曾玩笑说白养了她这个女儿了,干脆送二姨得了。
“菡夫人,该你落子了。”一旁德井提醒道。
顾梓菡拿起棋子落下,虽然表面上平静,但没有人知道她放在矮桌下的左手握得紧紧的。景帝他是如何知道她身份的,又是何时知道的。
景帝落子,“晃眼便是十五年,昔日的小丫头如今却也亭亭玉立。只是让朕叹息的是,你本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亦或像你二姨那般亦做个巾帼的。可惜了——”
顾梓菡眼眸低下,落一子。景帝话里的可惜当是何意思。
此时,房门被推开,宜妃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宜妃走到暖榻前微微欠身。
景帝道:“宜妃免礼。”
顾梓菡欲起身行礼,宜妃却阻止道:“菡夫人与皇上下棋重要,虚礼便免了吧。”
“谢娘娘。”顾梓菡淡淡道。
宜妃在景帝身旁坐下,看了眼棋盘道:“看来臣妾是来得刚好,着棋局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说着“火热”二字,宜妃看了景帝一眼,而后目光停在顾梓菡身上。
顾梓菡落子的手微僵眼眸微沉,宜妃这话里有话,别有它意。
稍许,景帝以半子险赢了顾梓菡。
宜妃道:“看来皇上此番是遇到对手了。”
景帝浅笑道:“往昔宫里也便宜妃能与朕来上几个回合,如今遇菡夫人,朕这棋瘾倒被勾了起来。”
宜妃面露笑容道:“臣妾便知菡夫人的棋艺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景帝道:“以菡夫人的年岁有此棋艺当是难得。起初菡夫人还跟朕藏着掖着,让朕是威逼利用用尽了手段才让其露了身手。”
宜妃惊愕道:“果真。”而后一笑道,“这倒也像菡夫人,以往和臣妾下棋便是保留三分。还好臣妾有些眼力劲未跟皇上推荐错认。”
此时一名宫女进来,在宜妃身后的姑姑耳边耳语了几句。
而后姑姑在宜妃耳旁道:“娘娘,晚膳已经备妥了。”
宜妃微微颔首,而后看着景帝道:“皇上下得起兴,不知不觉间都已这个时辰了。臣妾在偏殿备了酒菜,皇上且先移步过去。”
景帝看了眼窗外被染红的天际,感慨道:“还真是时日不知过,当看心情而已。”
宜妃一笑道:“看来皇上这棋瘾还未过,不若如此,皇上便下旨让菡夫人留在宫里,陪皇上好好过过棋瘾。”
顾梓菡瞳孔微紧。皇上下旨留儿媳在宫里,而皇子却不在。如此之话如若传了出去,她恐便成众矢之的。且如此之事前朝有过,父夺子妻,而后父子反目,父为红颜而杀子。
顾梓菡眼帘低下,眼里划过一抹寒意。宜妃,这心思算的“极好”。
而景帝听宜妃的介意,状似思考半天,而后道:“爱妃此意当是不错,但朕怕老四回来后责备朕让其夫人劳累了。朕听闻菡夫人刚滑胎不久,经不住如此操劳。”说到此,景帝突然露出难过道:“朕的那些皇子,有子嗣之人大多,唯独老四和老七独善其身。朕盼这个孙子许久了,却不想——”
“皇上,切莫太过伤心而伤了身子。”一旁德井安慰道。
景帝叹息道:“终究是还不到得的时候。”而后看着宜妃道,“朕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俨然一副因痛失孙子而难过失去了所有兴致的神情。
德井扶着景帝下了榻。
众人跪拜道:“恭送皇上。”
景帝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道:“今日菡夫人赔朕,朕甚是高兴。德井,让人送菡夫人回府。”
“是,皇上。”德井道。
“对了,前些日子,不是边国进贡了些上好的人参,给四爷府里送些去。朕还盼着老四早日给朕再添个皇孙,菡夫人且得养好了身体。”景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