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山庄,关何这才想起他失手之事,故而向她问道:
“……顾思安没死,庄主那边,怎么说?”
“天下都大乱了,庄主还能怎么说?”花深里听着好笑,“雇主虽找不着了,好歹定金还付了一半,也没算白忙活。依我看,那人不是忙着逃命就是死在金兵手里,哪里有功夫来找我们兴师问罪?”
听她此言,关何方是放宽了心。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两国交战,咱们的山庄生意也惨淡,庄主早就打算搬到别处去,只怕等不了几日便会出发。你得快些回去要到解药才行,还有姑娘的病……”
他颔首:“我知道。”而后又看向她,“那你呢?”
“西江还在北边儿。”花深里摇摇头,“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儿走了,等我去寻了他,咱们在山庄汇合。”
“好。”
“对了。”将进屋时,关何回过头瞧了一眼院外的马匹,“你能弄到一架马车么?”
“马车?”花深里愣了愣,“这可有点难……”
“她眼睛不好。”关何轻叹一声,“我想,还是有个马车方便些。”
“哦……”想来也是,她犹自琢磨,“成,我明天尽量帮你弄一辆来。”
“多谢了。”
开了药方,那年轻书生就背着箱子走了。关何也未作挽留,摊开笺纸一面看,一面打起帘子进里屋。
“关何。”
听到声音,奚画起身向门边走来,“大夫怎么说?”
她摸索着,尽管很小心,腿还是撞到桌角,狠狠的一下,声音大得连门外的花深里都听见了。
关何忙上前搀她,“你别动,先坐下。”
摸到纸张,奚画轻声问:“他给你开方子啦?”
“嗯……撞疼了没有?”将药方放在桌上,他一心担忧方才她磕的那一下。这么大动静,定然伤的不轻。
“我没事。”奚画挥开他的手,淡笑道,“一点也不疼。”
隔了一夜,她平静许多,不哭不闹,也不伤心,甚至偶尔带笑。也不知是真的看开了,还强颜为笑。
关何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何心情。
“大夫说……你的双目,许是悲伤过度所致,需得调养一段时日……往后可不许再哭了。”
“嗯。”她用力点头,“能治好吗?”
“能。”
奚画迟疑道:“你没骗我?”
“没骗你。”
“……能治就好。”她似是松了口气,慢慢探到他的手,然后握住,面容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现在我得抓着你了。”
奚画说得有些涩然:“在我眼睛康复之前……你都不要离我太远,好不好?”
“好。”他语气平缓,“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在门外听到言语,花深里偷偷瞟了瞟室内,见得他二人相依相偎,迈进门的脚又收了回来,悄悄退至院中。
仰头时,天空颜色暗淡,万里无云。
夜里,北风疾,栅栏被吹得咯吱咯吱地摇晃,很是吵杂。
奚画一梦睡醒,习惯性地往床沿边摸去。以往关何总是坐在床边,她一伸手便能触及,但眼下找了许久,却没探到他,心里蓦地就慌起来。
正穿衣服要下床,偏房中忽闻得有人说话。
“你搞什么?这会子城里城外都是金兵,你还跑上门儿去找什么尸首?不要命了啊?!”
“不妨事,追兵我都甩掉了。”
“追兵甩没甩掉是要紧的么?!你看看你的样子,伤成这模样,明日还怎么赶路?”
“伤得不重,皮肉伤而已。”
花深里怒道:“皮肉伤就不是伤啦?!”
“你小声些。”关何终于忍不住,“别吵她起来。”
“哦……”
隐约传来瓷器相碰的声响,可能是在找药。
奚画本想过去,又担心让他为难,左右踯躅。蓦地,却听他道:
“她还在睡么?”
“应当是睡着的……”
“我去看看她。”
“诶,你的伤呢……”
脚步声渐近了,奚画连忙脱掉外衫,缩回被子里。
空气中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眉头不自觉一皱,想开口唤他,挣扎了几次,最后还是憋回咽喉。
关何在她床边站着,呼吸并不平稳。
伤成什么样了?虽然很想知晓,蓦地又意识到自己双目已盲,即便他在眼前,也看不到他的伤势。
静静呆了许久,就在奚画以为他或许看出自己在装睡之时,被衾忽被他伸手往上一拉,细细掩实,随即又将其他边角裹好。直到密不透风,才缓缓转身出去。
奚画从被中探出脑袋,心头又酸又涩,似有泪水要夺眶而出,骤然想起他白日的叮嘱,急忙把眼泪硬生生吞到腹中。
她的确不能再哭了。
从前过着的是太平繁盛的日子,以为只要担心柴米油盐便罢了,曾为一点小事难过,曾因一些琐碎伤心。
她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太久了,经不起半分风吹雨打。
然而一旦国破山河,所有皆化为灰烬,此时回忆起往事,便发觉那时的自己太过可笑。
她改变不了世道,改变不了人生,唯一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
第二日,院外果真停了一架马车。花深里走得早,等关何收拾好行装,时候已偏晚。
虽然是逃出来的,并没什么东西可带,但眼看将要入冬,气候寒凉,他们又不好行大道。山路曲折,山林清冷,不多带些衣物,他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