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元非晚还是萧欥,都不由暗暗出了口气。
对元非晚来说,她爹回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屋里去;对萧欥来说,有可以正儿八经谈话的对象,他就能找到更多机会拉近关系。
而元光耀只觉得惊诧。怎么他刚出去一阵子,楼外就多了个陌生人?晚儿怎么也出来了?
“这位想必就是元司马了,久仰久仰。”萧欥首先开口。面对闺阁女子,他不好说话,对元光耀有什么怕的?
“的确是我。”元光耀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年轻男人来找他,却不知道他去了宁阳书院,这才和自家女儿撞上。“敢问郎君贵姓?”
“免贵姓鱼。”萧欥回答。萧是国姓,不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口。更何况他来峯州并没有奉旨,严格算起来,还是违抗军令擅自外出。所以他便折中了下,说的是母姓。
元光耀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
岭南当地可没什么人姓鱼。若一定要说他有什么印象的话,那肯定是泸州鱼氏。
当今皇后鱼含双,便出身泸州鱼氏。她深得圣上敬爱,膝下育有二子二女,便是太子萧旦、德王萧欥,还有太华公主萧月宁和长乐公主萧月珺。公主先不提,不论是太子还是德王,元光耀当年都在宫中宴饮里见过。
这么说起来,面前这人的轮廓倒确实与圣上有些近似?
元光耀猛地一凛。太子长居东宫,若是出远门,绝不可能没有消息。德王萧欥驻守凉府,远离长安,还据说深得军心,倒有可能瞒住他人耳目……但若真是德王,他来岭南做什么?
见元光耀眼中露出深思之色,萧欥便知道自己说的足够了。“素闻元司马聪明绝顶,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此时,几个元家仆从也围了近来。元光耀能从一个姓氏里推断出许多,他们又做不到,所以一个两个都云里雾里。江婆依旧躺在地上,根本没人去管。
至于元非晚,在刚听到鱼这个姓氏时,心里也咯噔一跳。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她都没见过,所以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她爹。而元光耀神色略微变幻后归于慎重,很明显地指向一个结果——
这一张冷脸,八成真是德王萧欥的!
那也就是说,她刚才的确看到了他的玉鱼?另外,这种贵重身份的人,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岭南边陲?是身负机密要务,还是长安的风向发生了什么改变?
元非晚微微敛睫。“父亲既然回来,女儿就先告退了。”虽然她对萧欥的来意很有兴趣,但从萧欥嘴里打探,这种事不适合她做。反正,那些消息,她爹一定会告诉她的!
这话是对元光耀说的,但萧欥的反应比元光耀快得多——话音未落,他就转头,注目元非晚,眼神一瞬不瞬。
元光耀张了张嘴,刚想说好,就注意到了萧欥的视线,心中不由暗自叫苦。
当年在长安时,元非晚就不怎么抛头露面。除去身份和家风的因素,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理由,避免麻烦。
女孩长得美貌,自然是好事;然而,若是因此过分地招蜂引蝶,那就大大不妙了。以萧菡为例,她便长得不错。再加上吴王手里的兵权,求亲的人络绎不绝,简直能踏平门槛。
然而,这并不能给吴王带来一个满意的女婿。他认为,那一大票子人,眼里看到的都是脸蛋和权柄,根本不是萧菡本人。美貌终归会消逝于时间,而权力更是一种不稳定的因素;若是哪天,美人迟暮,大权旁落,那萧菡的日子岂不就会非常难过?
正因为如此,爱女心切的吴王后来直接闭门谢客,就差拿着自己的丈八长槊把人统统赶出门。要不是萧菡自己看上了元光耀、而元光耀也的确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满长安城的人都认为,以吴王的高标准,汝南县主肯定嫁不出去了。
当然,元光耀没打算把元非晚这个宝贝女儿放在家里捂一辈子。
他想的是,学习他岳父吴王,在女婿人选上把好关,再安安稳稳地把女儿嫁出去。或者,女儿自己看上了谁,他再去考察考察,说不定会更合适。
反正无论怎样,在定亲之前就被别人——还是德王——看到脸这种事,完全不在元光耀的计划表里!而且,皇家水太深,他就从来没想过把女儿嫁到那里去!
可计划外的现实已经发生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实在是人之常情。元光耀深信,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看见他女儿都会有些想法的。萧欥只是多看两眼,不仅是正常,还能算克制了;怕就怕后面还有别的!
“你去吧,芷溪。”元光耀道,声音略有些干巴巴。然后他转向萧欥,语气就更干了:“别院尚未收拾完毕,待客不便。如果你还有别的事,就请移步一叙。”
元非晚得了话,便闪身回到里面。但她总觉得有两道视线如影随形,便低声吩咐仆从,让他们先把帘子挂上。
不管德王是为什么来的,她都得先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萧欥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重重帘幕之后,还觉得有些可惜。然而,正事还是更要紧的。“我听说,顾先生在这附近设了个书塾?”
“没错。”元光耀毫不惊讶萧欥知道顾东隅也在这里。凉府到岭南有几千里路,萧欥既然来了,就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边哀叹自己宝贝没藏好、以至被人看了去,一边还得打起精神揣摩对方的来意:“我们这就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