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斛律光死后的一个月后,他的嫡女皇后斛律氏被废为庶人。随着这份一纸诏书同时颁发下的,还有一系列的任命——统领齐国兵马大权的斛律光已死,他在朝中的军中亲信不是被清洗就是撤换,尤其是几个至关重要的职位,都交予高纬最为信任的高氏郡王所担任。
朝中官职自太师、太保、太傅三师以下,是二大统军——大司马、大将军,统揽齐国军事大权,其次设太尉、司徒、司空,是为三公。
而斛律光死后,高纬封广宁王孝珩为大将军,安德王延宗为司徒,以及……兰陵王长恭为大司马。这一招不可谓是不妙,军神斛律光死了,立即便将威望如日中天的兰陵王捧上了大司马的宝座,轻而易举地解除了齐国大军人心不稳的隐患。
邺城,大司马府。
空置了许久的大司马府今日终于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的,阖府上下张罗着迎接初次上任的大司马,兰陵王高长恭。
然而当满府的家奴们站在大门口排着队守了几个时辰之后,却压根没见到兰陵王的踪影,然后这才得知,这位声望威信仅次于斛律大将军的兰陵王竟然走了角门自个儿已经回房洗洗刷刷换好衣裳了,于是家奴们只好又忍着满腹牢骚齐齐赶去卧房要给兰陵王请安,不过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以及甲胄鲜明的门神冷冰冰的话语——
“殿下正在议事,不得擅入。”
家仆们面面相觑,心想您这才刚到邺城,哪儿来的事要议啊?
……
……
房中,高长恭刚刚沐浴过,有些湿漉漉的发丝随意地披散着,他抱着手臂斜倚在榻上。打量着身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漫不经心道,“尉相愿……?你说你是我故人的幕僚?”
尉相愿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低头攥紧了拳,声音苦涩地道,“殿下见我形容狼狈有所怀疑也是正常……我原是斛律大将军府上的幕僚,两个月前,斛律大将军以谋逆罪处死,抄家灭族,我趁乱逃了出来。流落街头,就是为了等到兰陵王入邺城的这一天。”
高长恭挑了挑眉,压根不接他的话。只是饶有兴致道,“朝廷大军抄家灭族,你倒能趁乱逃出?这份本事可不小。”
尉相愿本就没有想糊弄过去,沉声道,“不敢隐瞒殿下。我其实早知都督将会有此结局,在朝廷来抄家灭族之前,便早已逃了出去。”
“那可真是恰到时机。”高长恭语气有些嘲讽,他根本还未曾相信这个看起来像是个乞索儿似的家伙真的是斛律光的幕僚,而且光是凭借他所说的,也足够让他觉得此人苟且偷生。背信弃义。
尉相愿也听出了他话中涵义,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最后长叹一声。表情十分痛苦,“实非尉相愿苟且偷生,自都督去后,我每日便如行尸走肉般,痛不欲生。本该随都督而去,却因身负惊天秘闻。若是不能将此事大白于天下,都督之死也毫无意义了!无论如何,请兰陵王信我!”
说完,却久久得不到回复,尉相愿一咬牙,忽然五体投地地大礼叩拜,将头紧紧贴在地上,“请兰陵王信我!”
高长恭看了他半晌,忽然直起了身子,将他扶了起来,薄唇微微扬起,“起来起来,我又没说不信你。“
尉相愿一怔,感动道,“殿下……相信我这空口无凭之人?”
“我也没说信你。”高长恭促狭地笑了起来,把玩着之前家奴上交的令牌,在看到上面刻得刚劲有力的“斛律”二字时眸光不由微微一沉,“先说说你的那个……‘惊天秘闻’吧。”
“……是。”尉相愿强忍住吐血的冲动,暗自纳闷没听说过兰陵王是个如此……不着调的一个人啊?不过,这齐国,唯一能托付都督遗志的,也只有兰陵王了……
尉相愿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他脱下那件破破烂烂的外袍,用力撕开中单内侧,露出一个小小的暗袋来,他从暗袋中取出一份有些皱巴巴的奏报,呈到高长恭的面前。
高长恭皱了皱眉,接过那份奏报,才看了个开头,神色便有些动容,直到看完全文,他的脸色已经全然沉了下来,只是他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又重头读过一遍,沉默了片刻,然后微微眯起眼,看着尉相愿,很冷静地说道:“你将这份东西给我,是想让我去面圣奏发此事?”
尉相愿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理智,有些急切地道:“得到了这份奏报之后,都督便想当面揭穿那妖妃的身份,我苦劝了许久也无用,只好暗自将这份奏报藏起,然后连夜出府,躲过一劫。结果……都督果然无幸了,可见那妖妃是如何把持陛下,为祸江山的!若是再不将妖妃除去,恐怕齐国的江山真的要灭亡了!”
高长恭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抖了抖手中的奏报,“这份东西哪来的?”
“是从都督之前抓到的周国探子处拷问出来的……”说着,尉相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苦笑道,“我愿以都督在天之灵起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殿下若是还不相信,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罢。”
“不,我相信你。”高长恭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但是我不会去奏发此事。”
“为什么?”尉相愿不可置信地叫道,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想象,能与都督比肩的兰陵王,竟是一个如此贪生怕死之人。
“因为这份东西,就像是一个鱼饵——以淑妃的身份为诱饵,惹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