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堂是宫中距离寝殿最近的宫所,雕梁画栋,最是华美,是宫中后妃得宠的证明,以往,宫中最得宠的便是弹得一手绝妙胡琵琶的曹昭仪曹婉如,宫中权势正隆的是陆令萱一路扶持上来的弘德夫人穆黄花,宫中位阶最高的是斛律大将军的嫡女斛律皇后……
然而,就在短短的夏日转秋的时日间,不仅斛律皇后被幽禁,胡太后的侄女成了新晋的左皇后,宫中曾经最得宠的曹昭仪,竟如同丧家之犬般被逐出了宫……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新面孔。
淑妃。
冯小怜。
这个原本容貌奇丑的少女,在七夕舞剑之时,竟然奇迹般如破茧重生般化为了绝世美人,一举俘虏圣心,得了侍寝的机会,然而更令后宫中人瞠目结舌的,是之后皇帝陛下对她的宠爱……
前无古人绝无仅有的封号,流水般送入采薇殿的珍奇财宝,塞外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唯她一人不入他宫的绝对专宠,还有那象征着最宠爱之人的隆基堂……然而更令人吐血的是,冯小怜如今依然住在采薇殿,没有搬进隆基堂,原因竟然是此时的隆基堂正在大兴土木,热火朝天,却是将地砖全数起了开,正重新铺设新的地砖……
置于为何要如此?宫中的版本不一而足,主流的说法是隆基堂中有曹昭仪的怨念作祟,邪乎一点的便说隆基堂的下面埋着宫人的尸体,不过那些嫔妃们通过各方眼线,却是隐约知道缘由的,似乎是因为当皇帝陛下问及淑妃觉得隆基堂如何,淑妃无意中说了一句,“挺好的,就是地砖有些晃眼”。然后,皇帝陛下便一挥手,命人将地砖全掀了换新的……
这是何等的恩宠啊!?
一时间,后宫之中有东西清脆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这样大动干戈地表明宠爱,终于让那位大齐权倾朝野的老妇人,坐不住了……
……
……
“陛下,近日头疼的毛病可好些了?”
一个鬓边微见银丝的老妇人静静跽坐在席上,她眉目威严,两道法令纹深刻如刀。目光也异常清明锐利,但一笑起来,却又平添几分和蔼。将面相给人带来的犀利感尽数消弭。
“好多了。”高纬与她相对而坐,虽然表情依然疏离冷淡,但语气却随和了不少,因为眼前之人正是他的乳母,钦赐“太姬”封号的郡君陆令萱。
陆令萱是个野心极大的老妇人。不仅统领后宫,在前朝通过自己的儿子穆提婆更是与祖珽联起手来一手遮天,蝇营狗苟,加之当今皇帝不问朝政,她日后恐怕比肩吕雉、邓绥也不是难事。
“听闻陛下这些日子……得了一个可意的人儿?”这个老妇人果然是极善与高纬相处的,说话滴水不漏。恰到好处,令人不会心生抵触反感。
对于高纬而言,陆令萱一手抚养他长大。两人总有几分情分在,不过也仅此而已,高纬在宫中并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他很快便明白了陆令萱的来意,不过顾念情分。还是没有如对待胡太后那般毫不给面子,而是淡淡道。“太姬许久不理后宫之事,今日怎地忽然感兴趣了?”
“呵呵,也是宫中最近传得愈发厉害了……今日路过隆基堂时,看着里头一片沸反盈天的,便想起了这遭。”陆令萱和蔼地笑了起来,看不出一丝烟火气,“不过呀,天家讲究的是开枝散叶、雨露均沾,三千宠爱在一身……未免惹人闲话,如此恩宠,想必那位淑妃心里也惴惴得很吧?”
这番话说得高纬有些无言以对,若是换成斛律光的说话方式,高纬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然而陆令萱这番话说得有情有理,更是攥住了高纬的心思——冯小怜是不是也在担心恩宠太过?
他不由沉思,片刻后才道,“……太姬说得是,朕今日会去沉香殿的。”
陆令萱看着高纬,满意地笑了起来。
……
……
送走了陆令萱之后,高纬站起身,望着窗外即将暗下来的天色,沉默不语。
秋日的黄昏十分短暂,弹指间好像便会消逝,金色的光华映着他的脸庞,这一刻他的神情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挣扎和犹豫,就在天边最后一缕残阳隐没之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传淑妃来。”
宦者的神情不由有些古怪,心想陛下方才不是说要去沉香殿?怎么转眼又召了淑妃?不过他也只好吞下满腹疑惑,去传唤采薇殿的冯淑妃。
冯小怜很快便来了,还没来得及行礼或是说上些什么,高纬便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握得的是那么的紧。
“陛下,怎么了?”冯小怜疑惑道。
“和你说一声。”高纬硬邦邦地开口,“朕……今夜去沉香殿了。”
只是平常的一句话而已,却被他说得好似要上战场,从此征战难还马革裹尸一般,透露着不敢轻易下决定的小心翼翼。冯小怜一怔,知道她至今的专宠神话终于要结束了,心中一时不知是该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只是挤出一分笑意,“哦……陛下找我来就是特地说这个?”
又是沉默了很久,高纬用稍稍低了些的声音说道,“只是敷衍……”
“我知道的。”冯小怜松开他握着的手,满不在乎地微笑起来,“我知道的啊,再这样霸占陛下的话,恐怕会人神共愤的,陛下要雨露均沾,不能老是把我当枕头一样抱着睡觉的……好啦,我又不是那种缠着你的狐媚子,快去吧。”
高纬深深地看着她,深邃如寒星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