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了阿奶一眼,栓娃心里的酸楚瞬间就加重许多,他赶紧仰头闭了闭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揩了脸上的泪,强压心酸说道:“杏子,咱爹和娘呢……在不在这里面?……”
“……呜……呜……没有……娘…又打牌去了……家里……家里只有…我…我跟奶在……”杏子抽泣着回道。
栓娃俨然一时之间就长大了,他挺了挺胸背,安排道:“杏子,既然咱爹娘如今不再这里,他们的生死咱也不知道,可咱奶这样了,也不能等她一直…就…躺在…这儿……”
强撑着说到阿奶这儿,栓娃的心里又是一酸,眼看热泪又要流下,他赶紧伸手撇了干净,一口气又说道:“咱也不能让她继续躺这儿,杏子,鱼姐,劳烦你们帮下忙,咱把奶抬出来,将她安置好,再去找我爹娘……”
“嗯……好……”杏子听了栓娃的话,也赶紧抹了抹眼泪,抽泣着答到。
而一旁站直身子,还在抽泣着的林鱼也连忙点了点头,说起来,她连栓娃都不如,见到阿奶那个模样顿时脑袋里就空白一片,只知道用痛哭来发泄。栓娃的话让她冷静了许多,突然就意识到如今真不是哀伤的时候,这突如齐来的地震不知震垮了多少房子,从这村边上倒塌的状况来看,估计情况很不乐观,而且现在柱子叔和杏子娘还不知道在哪里,她们确实得尽快安置好阿奶,再去找他们。
栓娃入了学后虽说变化巨大,可本性并不是那么好改的,所以他也只是不再那么顽劣,性格还是非常开朗,可听他刚说的话和做的一番安排,不禁让林鱼内心震撼不已,如此大的变故还能让他如此沉着冷静,这对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孩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果然还是那句老话说的对:“环境造就人!”
怕灵儿和琦儿胆小,林鱼不想让她们帮忙,只让他们站到边上去帮着在院坝里铺些干草,可阿奶毕竟是个成人,而且被青砖和石块压断了骨头,全身都软趴趴的,林鱼和栓娃杏子三人都未成年,每次使了老大的劲都只差一点才能将阿奶抬起来,最后不得不无奈的还是叫了灵儿和琦儿过来帮忙。
两姐弟再小还是有一股子劲,过来搭了把手,阿奶就抬了起来。众人高一下矮一下的终于将阿奶抬到了院坝里的干草上。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人,说实话,林鱼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可想到阿奶平时对她的关照,她心里的那股胆怯终于压了下去。
虽说除了灵儿琦儿,栓娃和杏子平时和阿奶都是很亲近的,可林鱼想着自己一个成年人的内芯都有些抗拒,何况在场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怕他们睡觉时做噩梦,在将阿奶放到干草上以后,林鱼就不让他们再靠近了,只让他们帮忙打些下手。
阿奶全身都已紫青了,而且满是灰壤,林鱼想给她清理一番,便赶紧让几人到灶房的位置看一下有没有能装水的东西,自己则赶紧到了水井的位置看能不能摇出水来。
水井里已是浑浊一片,水位也是急速下降,远远看去就是一滩泥浆,可有水总比没有好,林鱼赶忙就将提水的桶扔到井里,摇了半桶泥水上来。等他们几人终于找来了破的只剩一半的陶罐,灵儿又递了张破旧的布帕过来,林鱼就将泥水倒在陶罐里,然后又放了布帕在里面。
林鱼边让他们赶快去洗手,边端着破烂的陶罐到阿奶身边,强忍住心里不时发出的干呕,蹲下身子开始慢慢给阿奶清理起来。
手脚还稍微好些,等清理到阿奶满目全非的脸时,终于再也忍不住跑到一边吐了个痛快,边吐边哭,几个小孩都跑到她的身边,不停的给她顺着背,也是殷殷的哭了起来,瞬间,周边的气氛又变的沉重哀伤许多。
林鱼终于吐完了,赶紧收了泪,强颜对他们笑了笑,让他们都别哭了,自己则又到了阿奶身边,深吸口气,开始轻轻给清理阿奶脸上的泥灰和血渍。
刚才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干净,林鱼又沉了心神,再次给阿奶清理时,那股反胃的感觉便没有了。就像现代的学生学医时第一次见到尸体都是胆怯狂呕,可是再见第二次第三次后便开始慢慢的习以为常一样,虽说阿奶的脸看着还是有些瘆人,可是林鱼刻意忽略掉心里的那股异样后,却是越来越顺手,半柱香的时间就将阿奶清理干净了。
如今是特殊时期,也没有孝服可以给阿奶换上,林鱼便让栓娃他们去找些干净的草被过来,然后盖在了阿奶的身上。
此时天色已接近傍晚了,可柱子叔和杏子娘还是没有回来,林鱼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他们,就见柱子叔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在场的人见了他瞬间欣喜和委屈都同时涌上心头,齐齐的站直身子,栓娃和杏子更是哭着就往他跑去,嘴里叫道:“爹......你终于回来了.......咱奶没了......”
柱子叔也是满身的灰壤,衣服裤子都破了口子,不过似乎并没有受伤,见一双儿女哭嚷着扑到自己面前,不禁也是老泪众横,抱着他俩就哭了起来。
一路磕磕绊绊的回来,他就不抱多少希望了,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死人,自家是铁实的青砖墙,而自己老娘又一直躺在床上,地摇的那样凶,多半都是凶多吉少了,不过他还担心两个孩子,如今见他俩没事,心里照实松了口气,可听到他俩的话,坐实了他心里的猜测,便再也忍不住悲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