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和带她去了厨房,在外头的一口水井里接了四桶凉水,一一搬回厨房里,又清了清灶下的灰,新添一些柴火进去,随后从一旁取来一个火折,用几把稻草引燃,很快便起了熊熊烈火。
顾寻拾起一个木瓢,将一旁的凉水尧进锅中,顾念和一笑,轻声道,“好了,站一旁去吧,我来。”
顾寻讪讪地放下木瓢,见顾念和提起一桶水便倒进了锅中,方才所有动作他都十分娴熟,可见平日里这些活计他也常常经手。想到顾府之内的雕栏画栋,顾寻一时不能把眼前这一清瘦的青年与顾家长子的形象联系起来。
“一会儿你进屋就是了。”顾念和轻声道,“我将几桶冷水热水先给你送进去,你既然来了,便穿得得体些再去见父亲吧。”
顾寻沉默地点点头,站在一旁默默看顾念和的样子。
“你吃过饭了吗?”顾念和头也不回地问。
顾寻没有在意顾念和的问题,只是脱口而出一句,“吃过了。”结果话音刚落腹中便传来一阵饥饿感,但她也不好意思再翻口,便咽了咽口水,引开话题。
“哥哥,墨桑干什么去了呢?”
顾念和一笑,道,“爹今早忽然说想吃城南的水豆腐,我便让墨桑去了。”
“哦。”顾寻点点头,“听起来爹爹好像有些胃口了。”
“也是,”顾念和侧目望向顾寻,“确实好了一些。”
“我入杨府之后,打听了关于血蟾蜍衣的消息。”顾寻望着顾念和道,“只知今年朝廷的春贡之中有这么个东西,但也不知能否取得到。”
顾念和低下身子重新挑了挑灶炉里头的柴薪,火光映得他脸色绯红,眼中一抹亮色。他淡淡一笑,只是低声回道,“无论能否取得,都无妨的,你不要过于挂怀。”
顾寻一愣,见此刻顾念和平色依然平静,双眸波澜不兴,只是隐隐可见炉灶之中的火光倒影。
顾念和继续道,“父亲病了很多年,吃得苦已经够多了。”
顾寻眉目低垂下来。
她分明听见顾念和声音之中怀带认命一般的无奈,然而此刻的顾念和如此平静,白净的面容几无血色,幸好火光添得几分暖意,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长子,顾寻默默地想。顾念和比顾寻足足高了一个头,说不清是因为劳心还是劳力,抑或兼而有之,使得他如此瘦削。
但顾念和的身上,兀自有一分难以言说的清俊不俗。
他静静地伫立在一个老旧的屋子里,在火光中,即便是卷起了袖子干着仆人们的活计,也依然难以掩抑这一分与众不同的高贵。
顾寻只是在一旁默然望着那一分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心里忽然变得平静起来。
“哥。我听杨家的二公子说,他小时候曾经在这个宅子中住过一段时间,是吗?”
“嗯,是,不过那时候你还很小。”顾念和脸色微微有些改变,“你不记得了吗。”
“这一次从悬崖跌落之后,有些事情确实想不起来了。”顾寻用手挽了挽耳边垂下的发丝,她望着顾念和,轻声道,“哥哥一会儿能带我去娘的房间看一看吗?”
“好。”
顾念和表情淡漠,一时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看着顾寻。
也不知,她是否还记得,当年她的母亲是如何亡故的。
顾念和低下头去,顾寻在房中站了一会儿,便出了门,在院中走动。这个地方时如此情景,以至于她能够隐约地听见从厨房中传来的,木柴燃烧时“哔啵”的声音。
在院中静坐了一会儿,忽然间,顾寻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疾呼,那人焦急地喊着“大公子、大公子”,顾寻立时便站了起来,快步进厨房,顾念和也隐约听见了这声音。
“哥,有人来了。”
“你在这儿看着火,我去看看。”顾念和从衣袖中取出一块方帕,从一旁的水桶中捧了些水擦洗染了灰尘的手,便快步循声而去。
顾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对着这一锅的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见灶下的火光似乎有些暗淡了,便学着方才顾念和的样子,拿起旁边的小铲子往炉灶下捅了捅,顷刻之间便涌出大股烟尘,呛得顾寻赶忙后退几步。
顾寻匆匆奔到门外,大口呼吸窗外新鲜空气,直到平静下来才发觉,庭院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既不见顾念和的踪影,也再未看见方才喊着“大公子”的人的踪影。
“哥哥?”
对着空旷的庭院,顾寻兀自喊着顾念和,却没有丝毫回应。
刚要举步去其他地方看看,她忽然想起锅里还在烧水,便立刻折回厨房,勉强提起一桶凉水,冲着炉灶内的火焰便浇了下去。只听得“嘶——”的一声,便升起一阵袅袅青烟。
顾寻丢开水桶,用衣服掩着口鼻,向着顾父的房中走去。
方才那几声“大公子”着实古怪,而今顾念和也不知去了哪里。顾寻心中陡然升起些许担心,只想着现下既然找不到顾念和的踪影,便去顾父的房中守着。
空落落的庭院没有人迹,顾寻沿着原路返回,直到走到顾父的房前,才放慢了步调。
她走进屋里,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看见顾父正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胸腔缓慢地起伏着,一颗提起的心落下了一些。
是不是太敏感了?
顾寻用双手捂住因为紧张和奔跑而发烫的双颊,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中不断默念着,要冷静。
幸而现下是午后,若是在午夜,此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