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向着吕方的方向远远望去,对那宫人道,“这位公公,烦请您回去和吕公公说一声,夏唯谢过他的好意。”
那宫人轻哂一声,道,“哟,听起来,姑娘像是知道这车中人的身份?”
顾寻点点头。
“那,到时候……可就怪不得旁人了。”他眉目之中闪过一丝冷色,恰是顾寻最为厌恶的轻蔑神情。
顾寻不欲与之多言,只是淡淡说了一声,“自然。”
那人哼了一声,亦不再看顾寻,只是向着身后的数人低声命令道,“来人,赶紧把夏姑娘车上的那个小崽子给拉下来!”
“我看你们谁敢!”
顾寻的厉喝紧接那宫人的声音响起,如此说着她便将身子挡在了车门之前,那几个仆人看了看顾寻又望了望那位公公,一时拿不定主意。
这宫人气得翻白眼,道,“万岁爷的心思,你也敢违抗么!”
“难道皇上曾经颁旨要特意为难一个八九岁的遗孤!?”
“放肆,放肆。”那宫人倒吸一口冷气,不停地用手抚着胸口,右手的兰花指翘得老高,他顺了一会儿气,才道,“主子没有明说,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难道不该体恤上意吗?”
“你这奴婢真是狗胆包天。”顾寻轻哼一声,“你才多大个官儿?就敢妄揣圣意?”
“你——”
顾寻面色从容得很,那宫人仍不死心,向一旁的陆秉投去一瞥,顾寻捕捉到他的神色,只是笑了笑,“你就这样回去与吕公公复命吧,其实这也不算是我的擅作主张。当日皇上命我一人前去徐宅为徐大人誊经度往生的事情,吕公公也是知道的,这不算多管闲事。万岁爷早在我这儿开了先例,公公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陆秉静静站在一旁,在那宫人再度向自己看来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那人皱着眉头望了两人一会儿,便折返而去。
顾寻往马车上一跃,轻声道,“走吧。”于是这一行人再度开始行车。
车内。顾寻与徐时一对坐着,顾寻依然望着窗外,看着那个宫人一路小跑而去。心中不知何故竟无半点波澜。
“你……到底是叫夏唯,还是叫顾寻?”
顾寻游走在外的神思忽然被徐时一拽了回来,她回过头望着眼前的小小少年,笑道,“原来叫顾寻。现在叫夏唯。”
“那我喊你……”徐时一皱起了眉头,“主子”这两个字他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顾寻看出他的拘谨,只是道,“你这样小,喊我姐姐就是了。我也……喜欢听别人喊我姐姐。”
“嗯……夏姐姐。”他艰难地开口。
这三个字喊得一点儿也不顺,顾寻侧头望着他。徐时一低下了头,又道,“刚才那样。没事吗?”
“嗯。”顾寻点点头,“不过往后,你还是得在身份上低调一些。”
“你的意思是?”
“暂且换个名字吧。”顾寻道,“你介意吗?只是在称呼上改一改而已。”
徐时一一怔。
这些日子里,倒也有人见他眉清目秀。想收回府中当个下人。然而对方开出的条件之中,总也免不了从此更名换姓。彻底成为他们府中的下人,一张卖身契连祖宗氏族都全部给出卖了去,徐时一自然不肯答应,也因此免不了被对方一顿拳打脚踢,耻笑小小孩童如此清高。
顾寻只道是在称呼上改一改,谁知道今后又会如何?然而她当下这般客气的摸样,看上去并不像不讲道理的,徐时一略一思忖,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那,就叫夏十一吧,旁人问起,只道是生于十月一日。”顾寻轻声道,她见眼前的时一看上去并不高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不必过于介怀,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能省去许多麻烦,你仍是徐家的后人,这一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顾寻这一句话直直落在十一的心里,他咬紧了牙关,点了点头。
“你的另两个兄长,在乡下过得还好么。”
时一摇摇头,“分别之后就再未见过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三哥那晚之后被吓出了病来,遇见了谁都觉得是要害他,吃不下也睡不下,几天功夫就消瘦得不成样子了,二哥和奶娘照顾着。”他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轻声道,“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
“……”顾寻一时无言,良久才道,“那,你的大哥,可有被好好安葬么。”
时一又摇了摇头,“大哥的碑和父亲的一起被毁了。”
“你大哥叫什么名字?”
“徐时知。”时一轻声道,“另两个哥哥叫徐时行和徐时合,名字都是父亲给起的。”
顾寻一愣。
“知行合一……吗。”
她不由得长叹一声,没想到徐明达竟是心学的推崇者。他信念执着如斯,已将这分“天理存于人心”的信条融在了他四个儿子的名字里。时一望着顾寻那张满是慨然的脸,心中却一时低落。
以殉道者之心行事之人,下场恐怕从来如此。
然而顾寻望着眼前身形单薄的时一,缓缓皱起了眉,她俯身到时一的跟前,轻声道,“时一,你父兄墓碑被毁,为什么不去找杨阁老呢。你父亲是他的学生,他自然——”
“他们不会管的。”时一轻声说道,“爹爹的这些同僚,个个都自私自利,趁着爹爹死后聚在一起,去谋他们自己的前途。娘在世的时候就总和爹爹说,爹不信。”
顾寻又是一怔,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