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方递上字条,嘉靖接过之后只看了一眼,脑中便嗡地一声失了主意。
那卷首的首句,几乎让嘉靖倒吸一口冷气——
“莫依偎我,我形于冷,志于成冰”
他唇齿微张,这寥寥数行的短诗,已嘉靖一时眼热,胸中噎着一口气,竟喘不上来。
他目光缓扫诗句,轻声重复,“莫依偎我,我形于冷,志于成冰...”
未等将全诗念完,嘉靖已将短诗放下,望着眼前的吕方,竭力平静地开口道,“你说...这是出自顾寻的手笔?”
“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
嘉靖握着纸卷的手微微颤抖,此刻的震惊裹挟着一股难言的悲愁。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
吕方俯身跪地,轻声道,“奴婢当时想,顾寻姑娘也知道此诗,或许只是巧合...长青姑娘生前最爱这诗,虽然诗作古怪,也不见经传,但在民间亦有流传也未可知,或许途中被顾寻听了去,也是极有可能的,可是后来,奴婢记得,奴婢曾两次以马车送她,她都不愿踏马下人梯半步。”吕方抬头望了望嘉靖,轻声道,“再加上,从前陆秉曾说,这位姑娘不擅执笔,却能引经据典如同信手拈来,凡此种种,奴婢实在是...实在是不能不想起长青。”
“荒唐。”嘉靖默然低下头去。
“确实荒唐。”吕方皱起眉,道,“今日我试探地问了问顾寻是否了解桃源乡,她言语含糊,只是说没听过有这么个地方。”
嘉靖安静地坐在桌前,目光隐在低垂的发丝之后,他无声无息地将纸卷抚在自己的心口。皱着眉闭起了眼睛。
“奴婢记得,这位顾寻姑娘的母亲是浙江一带的人,而长青也说过她的故乡在南方,或许是顾寻的母亲是长青的族人,也不一定。”吕方接着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这位顾寻姑娘一直帮衬着杨府,而今杨廷和却借着陆秉暴露之事把她也给囚禁了起来,这难说不是一番苦肉计。”
嘉靖苦笑,“苦肉计?”
“扬顾两家世代交好。同气连枝,杨廷和若想找个人插在皇上的身边...这,似乎也说得通。”
“你...先下去。朕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吕方点头,面向着嘉靖缓缓向后退去,出门时顺便把门也带了起来,那“吱悠——”地一声响中,夹着嘉靖一声徒然的叹息。
“吕方。”
吕方停下手中关门的动作。又重新踏入了书房,远远地望着嘉靖,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陆秉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嘉靖点点头,又道,“好...你。你多去陆宅走一走。”
吕方应了声,便又重新退了出去。他心中亦是慨然,尽管过去了这么些年。长青对嘉靖的影响依然无人能及。时光没能抹去嘉靖心中的倩影,反而将长青更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头。
晨钟暮鼓之间,一日的光阴悄然而过。
入夜之后,吕方又来了陆宅。床边的顾寻听得门开启的声音,便侧目去看。一见又是吕方,不由得一笑。向他问好。吕方笑着走近,问及此刻陆秉的情形,顾寻只是告诉他,烧退了一些,已没有先前那么烫了。吕方点了点头,走近了床榻,下人们随即为他搬来一个凳子,好让他坐下来。
“看来皇上真的是很看重陆秉啊,公公一日要来好几次。”顾寻轻声道,“只是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姑娘请说。”
顾寻望着吕方,认真地开口道,“为什么皇上会放心让陆秉这么一个人潜入杨府,皇上应该是知道,以陆秉的心性,根本不适合干这样的事情。”
吕方不答,坐在床边的顾寻低头望向身旁的陆秉,随手帮他拢了拢头发,眼中满是关切。
“姑娘,看得出来,你对三爷的心不假,只是这世上旦夕祸福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吕方叹了口气,望着此时面容平静的陆秉,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我就觉得奇怪。”顾寻轻声叹道,“皇上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杨阁老,他明明是个好官。”
吕方一时不忍,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摇了摇头,道,“好官两个字哪是这么容易担得起的,姑娘也忒天真了些。当初皇上刚入京的时候,可没少受杨廷和的气,而今让他也受些委屈再合情理不过,姑娘又何必为他鸣不平,这也全是他咎由自取了。”吕方话音刚落,又紧接着开口,“老实说,今晚来,是想与姑娘你聊聊天。”
顾寻一怔,“我?”
“三爷有没有与姑娘你提过,你很像一个人?”
顾寻低头想了想,“好像...是提过,但我也记不得太清楚了,当时在想自己的事情,没太在意他的话。”
吕方点点头,道,“是了,凡是见过你的,没有一人不说你像长青。”
顾寻怔了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几分怀疑地望着眼前人,轻声道,“有多像?”
吕方一笑,摇摇头,“不是相貌,是性情。”
顾寻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想来这位长青姑娘也是奇人了,让这么多人这样记挂着她,我记得陆秉从前说,皇上从前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有在这位长青姑娘的身旁才像个常人。”
“可不是么。”吕方笑道,忆起长青,他脸上亦浮起一丝笑意,“从前在兴王府的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是咱们的世子爷,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总也摸不准世子爷的脉,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