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居然是慕容灰。
雁游不是爱把私事挂在嘴边的人,根本没告诉过他自己家里的境况。正奇怪这人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忽然想起前两天曾在陈博彝那儿提到过一句,顿时释然。但心里却觉得有些怪异:“你特地来帮我清理地基?”
朱道和梁子帮他,他不奇怪;常家帮他,他也不会惊讶。因为这几人都与他关系密切,交情放在那里,称一句死党甚至家人都不为过。但是慕容灰……不是说他是个自私的人,但总之,雁游就是觉得他别有所图。
迎着雁游狐疑的目光,慕容灰清了清嗓子:“那天听你说后我刚好路过,想起你准备盖房子,就想着顺手帮你清理干净了。”
雁游心中那份怪异感更强烈了:路过?那儿有那么巧的路过。
慕容灰自己也略郁闷:都决定了压下那些还不够强烈的心思,只拿他当个朋友。没想昨晚收到之前差人打听来的消息、知道雁游家境窘迫后,还是不假思索地跑来了。
爷爷教过他,若想相处长久,朋友之间最好淡如水,非紧要关头不可有大恩。否则,心高气傲的人会觉得你是在施舍,从而疏远你;喜欢占便宜的人会把你当冤大头,友情也变了味。他做的这事儿显然谈不上大恩,但以目前的交情来讲,还是略过了。
也罢,自己向来厚脸皮,就当是国内国外情况不一样,自己又热情得过了份吧。
想到这里,慕容灰笑嘻嘻地伸了个懒腰:“国外人工费太贵,我的许多同学朋友课余时间都在做兼职,帮人清理草坪、溜溜狗什么的。既能赚点儿零用,主人家又能节省一部分开支,两全其美。我一时忘了国情,怕你雇人太花钱,就请了朋友来帮忙。”
“哦……谢谢。”雁游还是觉得这厮没说实话。忙碌的工人一看就是专业的,他哪儿来这么多专业朋友?但又不便细问,不管动机如何,结果他都是受益人。再刨根问底的,就显得矫情又不知感恩了。
这时,工头远远招呼道:“小同志,东西都抬出来了,您还要不要看哇?”
“要的要的。”慕容灰催促道,“清理屋顶时发现了好东西,快过去看看。”
屋顶能有什么好东西?若是王府,说不定会有金造镇宅神兽、上等木材打造的房梁什么的,这里一间普通平房,屋顶除了蜈蚣老鼠之类的家害,还会有什么?
雁游好奇地跨过几堆碎砖,跟随慕容灰来到那工头面前。
相比慕容灰的小兴奋,工头显得十分平淡,还带了几分不解:“小同志,看,都在这里堆着了。这有啥好看的?公家的私人的,我不知帮人铲过多少次房子,类似的东西时常见到,也没人把这些蛛灰虫咬的东西当成宝。”
慕容灰不理他的嘀咕:“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我虽不太懂,但觉得古色古香,也许是件好物。你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类。”
那是几扇扁平长体,类似门板的木质品。却不若门板那般厚实沉重。上面菱格生花,祥云绕木,是经典的如意云图案,且雕工十分老道,线条流畅,灵动精致。虽然布满尘灰蛛网,不少地方还有虫洞斧劈的痕迹,但大体完好。
透过脏污较少的地方看清木茬,雁游顿时眼前一亮。不等慕容灰再说什么,急急蹲下。左右张望,见一时找不到抹布,竟撩起衬衫的一角去擦拭。
“小雁,这是什么东西?”看见他的举动,慕容灰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之余,不由自主也跟着解下腰封擦拭起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无袖练功服,腰间很骚包地扎了条正红绣花腰封,看见的人无不呲牙咧嘴,心道这小华侨怎么比大姑娘还会搭。这会儿见他毫不犹豫地用上好绸缎去擦灰尘,又纷纷暗道真是个败家子。
雁游现在眼里只有那木雕隔板,根本无暇理会慕容灰的举动。打量半晌,他挥了挥飘到面前的飞尘:“在哪里发现的?”
“拆顶棚的时候发现的。顶上不是蒙了层白牛皮纸么,这东西就是搭在梁上,做了糊纸的骨架。”工头答道。
旧式的房屋都有房梁若干,撑起瓦顶,不过却影响了美观。大户人家自然有的是办法把房梁掩去,好教屋子显得更堂皇。平民们则多用较为厚实的牛皮纸糊顶,为的却不是漂亮,而是防止梁上的蛇虫鼠蚁窜进屋来。据说手艺高明的裱糊师傅,能做到糊起的房顶连一丝风都吹不进。
工头是多年的手艺人,自然知道这些旧例,但他还是不明白雁游与慕容灰为何如此看重这几片木板。在他眼里,它们虽然雕得精致些,却没什么用处。大概年纪小的人都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吧,就像他儿子总缠着他去买一种画风拙劣,纸质奇差的人物卡片,摆弄着这些没用的东西,自个儿能傻乐一整天。
得到答案,雁游匆匆道了声谢,随即跑到尚存的废墟旁边。在里头翻捡半晌,确认再没什么东西后,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早跟上来的慕容灰越来越好奇,早将保持距离做朋友的心思忘得一干二净,不自觉又凑了上去,扳着雁游的肩膀问道:“到底是什么?”
雁游想了想,不答反问:“红楼梦你看过吗?”
“跟爷爷一起看过戏,大概知道一些。”慕容灰生怕雁游考校自己,不敢吹嘘,有一说一。
因为慕容家人人讲母语,练就了他一口流利的中文。不过,书写方面就只是认得千把个常用字罢了。平时连看三字经都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