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赵玫被楼下喧沸的人声吵醒。
醒来一看,咦,小澄澜怎么不见了?四顾找去,才发现她就在床脚下缩着,屈膝抱腿沉睡的样子像未出世的婴儿,瘦小而羸弱。
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酸,佛说众生平等,人世间又如何能做到?
抬头一看,日头已下,这一睡竟睡到了下午。
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靠近窗台一看,好家伙,窗下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成群结队的向东南方向涌去,那各式各样的沉箱礼盒,大者用马车装运,小者宝贝似的抱于怀中,俱是贴着大红镶金的封条,如有那两手空空却走得趾高气扬的人,那必是怀中揣着银票……
她眯着眼睛一看,在宁安城能享受到这种收礼规格的人,凤毛麟角。
出门一问,在小二的印证下,果然,是西侯王府家有了喜事。
“……可不就是都奔着西侯王府去的,等着排队给世子送礼呢!啧啧,这晌午才放出来的信儿,这下子,都知道了……那周边四州五郡的官儿们也都往这儿赶着呢……”
“咦?我好像听说西侯并没有儿子吧,那现在是喜添麟儿,老来得子?”
店小二却颇避讳旁人的凑近赵玫摇了摇头,
“是侯爷年轻时的fēng_liú债……听闻那柳娘子,二十年前名震宁安,艳绝群芳,只可惜,我晚生了二十年……”
店小二一脸神往之色,赵玫倒是乐得捡个故事听。
话说当年烟翠楼的名妓柳姬,也就是如今人称的柳娘子,那是销魂刻骨,迷醉了多少男儿的心。
正当年少的西侯叔逾元,那时还只是老侯爷的独子,被众星捧月般的养着。
这叔逾元从小在丫头堆中长大,却也丝毫不沾染脂粉色,反而酷爱舞刀弄枪,习兵练马,颇有乃父将帅之风。
只一次,在那红街之上打马而过,差点撞上正从外面回翠烟楼的柳姬,那一刻,惊煞美人脸,亦艳动少年心……
自此后,叔逾元便夜夜留宿翠烟楼,其对柳姬的宠爱,传遍宁安城。
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老侯爷的耳朵里,但是宠爱儿子的老侯爷心想:男儿难免fēng_liú,玩够了自然就腻了,便只一笑置之。
知子莫若父。叔逾元对柳姬是宠非爱,他爱的始终是权势功业,所以老侯爷想要提前退休,早早的把世袭的爵位传给叔逾元时,提出了两个要求,他也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
一,离开柳姬。
二,求娶大司马杜狩之女,杜文兰为妻。
于是两家欢喜,一人独忧。
那之后,叔逾元便成了新一代的西侯,坐拥这西方数千公里的领土。直到老侯爷去世,他又陆续娶了几房妾侍,而那名动一时的“世子钟爱柳姬”的美谈,也早已不复。
二十余年之后,这一方霸主,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就连他穷兵黩武,苦于惊天将才无用武之处,老天都仿佛是要顺遂他的心愿般,开始了乱世争雄。
可是不管再顺遂,他终究也有不如意之处。这最忧心的,便是至今无后。家中满是妻妾,为他生的竟都是千金。
于是老天又善解人意的为他送来一个亲生儿子。
每逢入夏,西侯叔逾元都会去自家马场狩猎避暑。
就在今早,侯爷在马场相中一匹刚刚驯服的好马,跨马驰骋,很快就将众侍从远远甩开。
马儿纵情飞奔,不知踩到什么,马蹄突然一崴,飞驰中的骏马根本停不下来,一偏就朝地栽倒出去,西侯猝不及防之下,饶是有矫健的身手也反应不及,便也顺势被抛了出去,眼看着他在空中无法助力,这一摔恐怕非同小可,众侍从都恨自己手不够长,俱看得心惊胆战。
这时,猎场里养马的一个青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飞冲上前来,接住了西候,他自己则给西侯当了背垫。
西侯毫发无伤,只是那青年却昏了过去。
西侯感念其义举,立即招来随行的医师查看,在休息的帐篷中,青年趴着躺在床上,半昏半醒,医师撕开他背上的衣衫,心一惊。
那背上红肿淤青的一大片还算轻,只是那肩胛骨下的伤口狰狞,深可见骨,可能是摔倒时地上正好有锋利的尖石。
医师赶紧清理上药,随口嘀咕一声,
“这肩膀处的胎记倒是生得奇异,像一把剑似的……”
一直立在旁边的侯爷听得此言却突然拦住他,
“慢。”
医师手顿住,暗自奇怪着,先前侯爷还着急不已,为何此刻让他停手?
偷偷瞧去,只见侯爷皱着眉头凑近那伤口之处细细查看,然而他看的却并不是伤口,而是伤口旁边的一处红色胎记,的确如医师所说,像一把剑……
他面色更异,急忙对医师吼道,
“赶紧救他,不能让他有事!”
医师这又抹着汗忙活起来。
事后,那青年醒转,西侯第一时间过来问他,几番问答之后,只见西侯狂喜,向天一笑,
“吾之亲子流落人世二十余年,吾竟不知,哈哈,上天诚不负我,吾子今英勇救吾,何尝不是血缘之系焉?”
众人刚开始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来西侯与青年当时的对话不知怎么流传出来,众人方才明白——
“汝乃这猎场伺马小厮?”
“是的,侯爷。”
“汝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小人柳温则,家在宁安城西的柳家沟。”
“父母可安在?”
“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