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长深黑的瞳孔中。那两个身影慢慢变大,他也终于看清,被他视作蝼蚁般的两个小黑点,变成了深黑锦袍的男子和绯色宫装的女子,他们像一对来自黑暗的精灵,更像……
他瞳孔猛然一缩,然后渐渐涣散开来,这一生最后的记忆,是那个皮肤黝黑却拥有一双他此生见过最明亮的眼眸的女子,她在半空中缓缓抬头。轻轻看他一眼,然后举手轻抬,一束金光便飞射过来……
那一眼。带着冰冷的杀意,和怜悯。
那金光,带着毫无迟疑的刚毅和果决。
营长光鲜得意的过去和前景光明的未来,便在这金光刺喉的一刻戛然而止,那一句未完的喟叹也堙没在停息的心跳中——
他们像一对来自黑暗的精灵。更像……来自地狱的杀神。
杀敌头领,是震慑,是让对方陷入混乱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赵玫深谙其道。
她上腾的身影在楼台的边沿一踩,扯着已经有些后力不足的伯子栩直接跃上了庑殿的屋檐。
站在金黄琉璃瓦的屋顶上,她回过头,最后看一眼那躺在庑廊的冰凉石砖上的首领。他背着光仰面躺着,甚至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他喉咙处直插的那支金步摇依旧美得惊心。
赵玫吐出一口压在心口上的浊气。仍未觉轻松。
今夜,她第一次杀人,还是一个素未谋面、没有仇怨的陌生人。
但是她不得不以最少的人命来震慑住最多的人。
那些被刚刚一幕震骇的弩箭手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或冲向他们的首领,或拼命寻找杀人凶手。有的发现了她们开始要爬上重檐……
“对我们而言,你并没有做错。但是,本应由我来的。”
伯子栩在旁轻轻说道,他愿背负这个杀孽,不愿看到她消沉的样子,这一场死亡,甚至没有见血,却让她的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沉重和沧桑。
赵玫甩甩头,似乎想甩掉一直在脑中盘旋的画面——男子睁眼仰躺,喉咙上是金光灿灿的双蝶金步摇,精致的双蝶展翅欲飞……
然后她拉着伯子栩,从屋檐上纵身一跳……
——————
向来威严不容践踏的仪门,终于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次耻辱。
惶恐和不安让整个宫门失去了以往的秩序,宫门口,伯子锐举着写有“贺威”名字的腰牌,以追击凶犯的名义毫不费力的叫开了西侧门。
他带着为数不多的禁军人马,走出宫门来到外围的街口。
“你们去西边。”
“你几个,去东边。”
身为唯一的队长,其余人都听从了伯子锐的命令,于是最后剩下的四人,便只有伯子锐、仲翡、仲时和云姝。
他们一直往南走,来到一处暗巷里与赵玫和伯子栩汇合,然后一步不停的往南城门而去。
伯子栩和赵玫又都换上了禁军装备,以严整有素的禁军小队姿态来到南城门。
伯子锐依旧亮出腰牌,声称出城捉拿刺杀公主的刺客,守城的小官不敢拖延,立马就放了行。
此刻,距离她们离开邀月台,正好过去一个时辰。
出了城以后,赵玫一直在四处张望,脑海中回响着尚若恒最后趁着她点穴的时机传音给她的话,
“若出王都,从南门,有故人等候。”
约莫一里地之后,终于在一个山坳口看到了故人。
澄澜、赫平、柳柔,还有东方征,他们牵着数匹马等在山口,衣服都灰扑扑的,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赵玫停在原地,与他们长久对视,却不敢上前去,生怕那是自己生出的幻觉。
天上的云似乎又厚了几分,月亮彻底隐没在云层之后。
赵玫看着那四人,突然觉得虚无而飘渺……
环视四周,原本的伯子栩等人也都消失不见,只剩一片空寂的黑暗。
她顿生紧兆,连忙集中精神去感应四周,却只觉得有四面墙堵在周围,自己被封闭其内。
“谁?既是高人,又何必躲躲闪闪!”
她警惕四顾,终于看到西边一个人影缓缓显现,高大修长的身影似近似远,身上隐隐闪着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