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华溪烟正窝在房中看王氏家谱,王齐一大早便来蹭饭,如今在和云祁对弈。王齐爱棋成痴,而云祁棋艺精湛,一时间二人难以分出胜负。
屋中满室静谧,只有暖炉里面的银炭燃烧时不时地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紫檀香炉中的椒荷香散发出丝丝清雅的响起,合着满屋的暖意,传遍房间中每一个角落。温暖如春的气氛和外边的严冬料峭对比鲜明。
房门忽然打开,冷气一下子窜了进来,房中暖意散了几分。问夏知道自家小姐身子受不了凉气,赶紧阖上了门,解下披风拍拍身子才走进内室。
华溪烟没有忽略问夏极为怪异的面容,于是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在王家呆了几个月,问夏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毛毛躁躁遇事慌张的小丫头。她瞥了王齐一眼,之后才摇头道:“无事。”
华溪烟见这神色便知道不可能是无事,于是招了招手唤问夏近身,低声耳语了几句。
问夏眉头蹙紧,低头在华溪烟身边耳语几句,华溪烟一双美目瞠大,手中的书落在厚重的狐皮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祁执子的手停顿片刻,才缓缓落下一子。而一直处于沉思状态的王齐自然没发现这些许变故。
两个时辰之后,用过午膳的王齐才心满意足地离去。期间华溪烟的表情一直很是纠结,最后甚至是想出言挽留,却见到云祁不懂你声色地和自己摇头之后,才收回了心思。
该来的总是会来。
王齐走后,华溪烟立刻问着云祁:“那圣旨是怎么回事儿?”
云祁执着白瓷镶玛瑙的夜光杯,里面清酒潋滟,倒映着他黑曜石般光华潋滟的黑眸,如漩涡般深不见底,并未开口。
华溪烟见云祁这模样,语气更沉了几分:“云扬是谁?”
屋内极其静谧,静到华溪烟几乎可以听到外边雪落的声音。
云祁攥着瓷杯,指尖不断用力,指甲闪现出淡淡的青白色,几乎和那杯身融为一体。片刻之后他缓缓抬头,温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我兄长。”
是他兄长。
华溪烟竟然不知道他还有个兄长。
猛然间,一句话闪现在华溪烟脑海中,想到个把月前,在驿馆,柔嘉公主说的话——今日我得到消息。云珏公子向皇上进言,请帝后为其二哥指婚。
“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云珏?”沉寂片刻,华溪烟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宁静。
“是。”一个简单得音节,将华溪烟的心打入谷底。
华溪烟瞬间觉得好无力。她忽然发现,自己对云祁,所知甚少。他爱吃什么?他喜欢读什么书?他最喜欢的兵器是什么?他离开京城那些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等等等等,她都一无所知。
甚至是现在,连他家中,有几人,他排行第几,都不知。
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人风华绝代,云端高阳,公子云祁,世人推崇——一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般模样。
“华溪烟……”云祁见华溪烟一下子垮下去的肩膀,整个人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娴静温雅,而是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逆转的衰败与颓唐,不由得心下一紧。
华溪烟无力地招了招手,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于是眸光清明地看着他:“这件事你是否知晓?”
“不知。”云祁摇头,没有半分犹豫。
“你不知?”华溪烟的声音中有着几分讥讽,“凭你云公子的本事,在上次柔嘉公主提点了之后,你会不去了解此事?现在你告诉我你不知?”
“你不信我?”云祁皱眉,走到华溪烟的床榻之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见她抿唇不语,云祁再次开口。声音却含了几分风雨欲来的危险之势:“你怀疑我?”
“我不得不怀疑你。”华溪烟抿唇,缓声说道。
“为何?”
“就为他是你兄长!”华溪烟右手狠狠敲在床框之上,坚硬的凝白暖玉让她娇嫩的手心霎时间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痛觉自手心传来,她却恍若不知一般,“长兄娶亲,你这做弟弟的如何不知?”
云祁的眸光较之暗夜浩空还要黑上几分,他俯视着华溪烟,见那以往含了三分媚态七分娇嗔的眉目如今却是火气大盛满是冰寒之色地看着自己,心下一寒。
云祁转身走到窗前,推开菱花窗,冬日的寒气霎时间汹涌而入,吹散了满室的旖旎温馨,让二人头脑皆是一凌,清醒了几分。
“此事我确实有所耳闻。”不知过了多久,云祁的声音缓缓响起,话中的冰寒之意堪比这数九寒天的冷冽冬风,“但是我不知……”
“你不知赐婚的对象竟然是温琳!是不是?”华溪烟坐直着身子,看着窗口那如松柏般挺拔的身影,接过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云祁没有回答华溪烟的话,兀自抿唇不语。他的侧脸映在华溪烟眸中,刀工斧雕,棱角分明,但是却又冷冽之极,冰寒入骨。
华溪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想到刚才问夏给自己带来的消息,京城来人到温家宣旨,赐婚温琳给兵部尚书次子云扬,年后完婚。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随后便是嗡嗡作响。
她几乎不敢想象,王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该如何。
正当华溪烟出着神,房门被人“砰”地一下子撞开,王齐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在华溪烟视野之中。
华溪烟蹙眉,看着王齐肩上的落雪,但是他比雪色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