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梆子声响起,已经亥时三刻了。安王看看帐外,毫无动静,不由得心里莫名地有些发紧,他瞟瞟沐广驰一脸的阴沉,低声道:“清尘,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帐外一声高喊:“沐小将军回营了!”
只听见马蹄声急促,远远地马儿跑过来,翻身下马走进帐内的,正是清尘。他一路风尘,满脸倦容,徐徐从前胸掏出一张草图来,递给安王:“这是乾州城内布防图。”
安王大喜,细细地看来,吩咐:“赶紧叫将军们过来,议议如何进军!”
正说着,帐外呼啦啦进来一群将军:“我们听说沐小将军回来了,都等不及子时集合,早就帐外等着听令了!”
这里众人对照布防图,都围着地图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就作战方案各抒己见,安王环顾了一眼,越过众将的兴奋,他却没有看见自己想看见的那两张脸——
一转头,帐中的两排太师椅上,居左边,清尘斜斜地靠着,枕着胳膊,已经睡着了。而沐广驰,正解下披风,盖在清尘的身上,他静静地注视着清尘,粗糙的手指,小心地拈去清尘脸上的碎发……
安王怔怔地望着这一幕,良久都没有回身。
众将觉出了异样,便停止了出声,看看安王,又循着安王的眼光,看着沐广驰和清尘。
终于,沐广驰回头看了大家一眼,犹豫了一下,他轻轻地托起了清尘。清尘微微地睁开眼,见是父亲,便又把眼一闭,靠在父亲的胸前,沉沉睡去。
沐广驰抱起清尘,起身。转向安王,略微地停顿,他沉默地,看着安王。眼神之中满是复杂的含义,再看看怀里的清尘,沉默,长久的沉默,而后,又是对安王长久的注视,终于,他一折身,在众目睽睽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安王想了想。回头吩咐:“你们继续讨论,我去去就来。”
紧走几步,喊道:“沐广驰……”
沐广驰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安王问道。
沐广驰沉默的背影,许久之后。他的胸腔里发出低沉的话语:“清尘以后,再也不能单独去执行任务……”
他转头望向安王,一字一顿地说:“你会后悔的……”
这不是请求,这是要挟。如果清尘出了事,沐广驰再仁义,也会做出不顾一切的举动来。安王知道,这一次清尘只身犯险。给沐广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这个爱子如命的父亲,不知道是怎么熬过这一天两夜的,他的担心和焦虑,只换来了一个决心,那就是更加坚定了从前的信念。清尘,绝不可以再离开自己半步!
“我答应你……”安王轻声道:“他要是回不来,我一定会很后悔……”
沐广驰深深地望了安王一眼,起步离开。凉凉的夜风掀起他的黑色的披风,舞出一片暗色的沉重。
太阳升起。雾气渐散,水面闪着金黄的粼光,长长的淮河就像一条美丽的锦鲤,在欢畅地游动。草地青翠,叶片上挂着露珠,盈盈欲滴,一双军靴,飞也似地踏下,须臾又腾起,踢开,一个身着黑色短装的矫健身影,正在练剑,身如燕,剑如风。
草地那头,缓缓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喊道:“清尘——”
清尘收身,站定,看着刺竹。
刺竹俯身,扯下一根草,叼在嘴里,笑着走近,说:“昨夜睡得可好?既是躲过了议事,又是避开了主帅之争,我想,你应该是安心睡得极好。”
清尘悠然一笑,大方道:“什么都躲不过你,我也就无需否认了。”
“你放心,主帅不是你。”刺竹说:“先锋也不是你。”
“主帅该是你。”清尘说:“先锋是肃淳。”
刺竹摇摇头:“先锋是你爹,主帅,是安王。”
清尘淡然道:“那安王采用的,也该是你提出的战略。”
“我是不是该叫你沐半仙?”刺竹轻声笑起来:“为何是半仙,因为你只猜对了一半……这个进攻的战略,是安王提出的框架,我加注了细节,怎么说,也只有一半功劳。”
清尘笑一下,不语。
“你一点都不关心怎么打?”刺竹很奇怪。
“我只关心,什么时候结束。”清尘说:“越快越好,我和爹,就可以早点离开。”
刺竹顿了顿,低声道:“清尘,也许,安王不会准许你们离开……”
“就像对待祉莲一样?”一丝讥讽浮现在嘴角,清尘不屑道:“爱,就一定要占有?!真是可惜,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刺竹看着清尘,冷不丁问道:“你为何,一直对安王如此深的成见?”
“有成见,并不代表我不会服从他。”清尘不露声色地把话头岔开:“从前跟秦阶共事,不能忍却能容,一样的道理。”他背过手,看着刺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找我,不是来闲聊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呵呵,刺竹笑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绕弯子。”他也不遮掩,开门见山道:“去见过秦骏了?”
清尘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随即笑道:“你猜结果如何?”
刺竹沉声道:“他不肯降。”
“为何出此结论?”清尘正色道,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刺竹思忖道:“秦骏为人颇为重情,只冲着血浓于水这四个字,他断不会背叛自己的父亲……如果秦阶胜券在握,他还可能离开,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