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苏青的眼光太热烈,那小妇人掩着嘴唇笑道:“姑娘,怎地了?”
苏青抿唇笑了一下,“无碍。只是姑娘形貌像我一个故人,所以刚才勾起了些回忆而已。”
妇人笑道:“怪只怪小妇人生的平凡,所以见者都觉得熟悉。”
苏青只笑。
可并不是容貌的熟悉,是姿态。
何况这种举止姿态还不是一般的熟悉。
苏青在漠北的时候,因为是个豪爽姑娘,又爱扮小子出去玩,所以跟苏晏麾下的裨将的儿女都很混的开。穆放自然不消说,还有她父亲帐下的左右大将军的子嗣,如蒙瑜,沈修之流。还有一个,也是个姑娘,父亲是苏晏帐下的参军,名字叫穆黎的。
说起来,穆黎姑娘那一支还是穆放那族,平堰穆氏的一个分支。苏青小时候好奇他们俩的亲戚关系,特地问了问,好像是穆黎的父亲的父亲是穆放父亲的父亲的堂兄,子子孙孙延续下来,两家关系倒是疏远了些,但其实关系还算挨得挺近。
那姑娘和苏青是一个性子,爱玩,爱扮小子出门,不过做事情比苏青还敢作敢为,非常不拘小节。她年岁比苏青要大些,及笄之后就一直被家里面人念叨,受不了,就在家里面学女孩子该学的东西。苏青有一次跑到她家里去看她,看见她在身边仆从的簇拥下正襟危坐,在那边练字。
模样已经没有从前的张扬。
不过等仆从一走,她面上的乖巧表情就没了,还跟从前一样明丽。拉着苏青的手问外面的事儿,说到乐子,两人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但也不知道是那么久的教导终于见效了还是怎地,穆黎的行为举止虽然还带着从前的影子,但是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非常明显的一个区别,就是她那个时候笑起来已经没之前那种哈哈的样子了,知道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不过眼睛还是很亮。
后来穆黎当然嫁人了,她父亲说女子还是不要再烦心兵事,尤其是穆黎这样心境明朗的,没有在军中给她找夫君,反倒把她嫁给了一个商人,和漠北还有些远。
苏青后来听闻那个商人死了,她和穆黎已经疏远了好久,那个时候又正逢上太子来北边,苏青看着苏晏焦头烂额,终究还是没忍心让苏晏派人去找穆黎的下落。只觉得穆家到底会管,毕竟她也是平堰穆氏的子女。
但再后来,她便当真不知道穆黎的下落了。
而现今,能够想起来穆黎当初的音容相貌,也是因为穆黎前后笑容相差太大,她看着觉得不习惯,就看得特别仔细,断断不会认错。
但是这妇人现今面上所表现出来的平安喜乐,却是穆黎从前没有的。
是不是穆黎呢?她该不该同她表明她就是苏青呢?但若现今的穆黎过得很好呢?就算夫唱妇随不是之前的穆黎想要的生活,但是她怎么能够认定这样的生活就不是穆黎现在想要的呢?
说到底,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她没有任何资格去干预穆黎现在的生活,也不应该。
妇人帮着苏青拾戳整理,又拿了一套她的衣服来让苏青换。说是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但苏青却能看出来那衣服并不陈旧。
苏青只是笑着道了谢。
姬篱在外间等她,也换了身衣服。和家主人聊得很欢。
见到苏青出来,笑了笑,站起身,走过来,问:“怎么样?”
苏青无奈道:“都说了好些次了,我不是瓷娃娃,怎地总是在担心我会瓷了呢?”
姬篱只笑,眼睛很亮。
家主人在旁边笑道:“小老儿刚做了些姜汤,正好端过来给你们俩去去寒气。这雨虽说不大,但毕竟是淋湿了人,所以还是仔细点儿好。”
苏青笑着道了谢。
妇人招呼他们坐下。
打趣:“这些日子天气晴朗的,就有不少公子姑娘骑着马来郊外踏青的。偏不知这段日子天气最是易变,之前还是满天无云一片晴朗的,结果不过一会儿工夫就能落雨下来,天气也就凉了。”
眼珠子在他们俩之间转来转去,眼睛里面全是笑意。
当然是揶揄意,年轻的公子姑娘相交都喜欢做些踏青游湖之类的事儿,一则雅,二则,也没那些事儿更能让人觉得欢乐了。花前月下,眉目传情,外加佳话添色,心中有了旖旎,情态中又哪里不表现出来的?
苏青有些微?澹?雇范惚芨救说哪抗猓?睦锩嬖诤藓蓿?p> 这语调,怎么听怎么像穆黎。最好甭让她真知道了,不然以后一定搅得她不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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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人拿了姜汤回来,放在他们面前,笑:“两位不要嫌弃,郊野地方,也就只有姜片能拿得出来,二位便先将就一番,到底驱寒的效果是一样的。”
姬篱颔首道:“哪里。还应多谢两位收留的恩情。”
家主人摆手,“诶,诶,四海皆兄弟,快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姬篱笑着颔首。
家主人热心让他们在此留宿,并着妇人一道整理了一间空房间出来,摊着手跟他们有些赧然的道:
“寒舍简陋,拢共只有两个房间,所以……”
苏青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姬篱面上也有绯红色。
苏青想说什么,姬篱手快的拉住她,在她的手心快速写道:“有鬼。”
字承行草,苏青分辨了有一会儿,姬篱已经红着脸拱手道了谢。
算是拍板定了局。
苏青就是想说什么也不能了。
只好双颊红红的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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