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诸人对于云老此举显然不意,穆涧站起身来,宽大的袖子扫过桌面,隐于身后,自见一种岿然。
“云老何出此言?”
云老嘿嘿一笑,“小老儿不过说一句实话,又不是故意搅你的场子,作甚么拿气势来压我?”
他捋了捋他长长的白胡子,目光转向苏青,“小姑娘,你怕不怕?”
这些势力不是什么香饽饽,相反,是个烫手山芋。
不错,这势力是穆涧依着文皇帝当时敲点的话建立起来的,但是并没有过明面儿,要是有一招不慎,被人抖落出来了,就是全部人掉脑袋的事儿。
赢了才有功劳,输了就是乱臣贼子。
所以一步都不能错。
再加上顾家又是那样势大的,要是这其中有一点怯弱,头脑发热做出什么昏聩的决定,就相当于把所有人都推上了断头台。
苏青抿了抿唇,对着云老欠了身,“请云老指教。”
云老嘿嘿笑,“不错不错,至少知道不足,有份谦恭的心思。”随即眉目一挑,面上神色一变,“但你也需得记住:你才是主!就该有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决心和气度,一贯的唯诺,成什么体统!”
苏青身子一震。
穆涧看了看云老,拂了拂衣角,笑着坐下。问道:“那云老是何打算?”
却是没有往苏青那边看上一眼。
云老收敛了神色,立在下首,伸手比出了一根指头。
“一年。”
他双手背于身后,环视众人,“我会用一年的时间训练她,把她骨子里的怯弱胆颤剔除出去。一年之后,若不能见此成效,我自剃头来见,她亦不能接手这些势力;若侥天之幸。有了成果,我第一个拜行大礼!”
全场寂静。
其实他们也看出来的苏青骨子里不见锐气,但碍于当初定下的规矩,碍于穆涧脸面。碍于苏青是苏晏的女儿,所以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来。除了云老这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何况把自己的命和这个小姑娘绑在一起?他们自认还没这份胆气。
是以都埋了脑袋,却竖起耳朵,等着看穆涧反应。
半晌,才闻见“啪、啪、啪”三声拍手声响。
不源自穆涧,却是来自易老。
易老声线温润,带着读书人一贯的中正风骨:
“我以为云老说得有些道理,我们都是半身踏进黄土的人了,没了命不要紧,却不能让这份基业毁在我们手上。苏暮归——”他看了一眼苏青。缓缓道,“她还不够强。”
无褒无贬,温和却不带感情,陈述了一次事实。
穆涧的目光回转回苏青,“暮归。你预备如何?”
苏青抿了抿唇,交握于身前的双手,紧了紧。
她抬起头来:
“我接受云老的训练。”
她挺直了背脊,环视下面表情不一的众人,声音带三分清冽,两分漫不经心,以及五分似笑非笑:“但云老言语到底太张狂了些。还望日后,收敛些的好。”
说着轻轻欠了身,幅度却并不大。
穆涧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底下有不少人等着看他要怎么做,他却直接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苏青,准备看她的表现。
若她恭恭敬敬的应了,就只是个绵软性子。初见就没拿出气势来,以后也少不得要受揉捏;若是不应,却又是知不足而不肯轻易改的,就算回来了,恐怕也会是个刚愎自用不肯自省的性子。也不是个易相处的主儿。离心的,恐怕也就不少了。
谁知苏青到底没有让他失望,给了他们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碰。
何况云老那秉性,也确该压着些,否则谁都学了他这样老而不恭的,还成什么样子?
易老到底是文人出身,心思周纳,所以最后也才放了狠话,算是逼一逼苏青原本的性子。
云老却是带着笑意拱了拱手。
林林总总又商量了些事情,诸长老方才告辞。穆涧独留了苏青下来,在原位上坐着,笑问:
“今日感觉如何?”
苏青道:“怕是让穆叔叔失望了。”
穆涧摇了摇头,“你的事我知道得最清,怎么会不明白你?先前你在京中的经历我也不知,但你顶着这么一个身份,想来步步都是思前虑后的。凡事三思原无不可,但过了,也就失了血性了。”
他将茶盏放下,“今日能激起你的三分血性,其实就已足够了。”
苏青坦然一笑,“我心知这样的缺点,但这一年竟恍惚很久,隐忍成了习惯,反倒难以改正过来了。先前说那话时,也一直唯恐说得对不对。”
“那你是怎么想的?”
“毕竟是长老,态度若是过于强硬了,有蔑长之嫌;但若什么都不说,又到底真软弱了几分,日后怕是不可控。”
穆涧微微一笑,“不碍事,这样就很好。你是第一次思虑这样的事情,总归能让人体谅。日后浸淫就了,也自然就明白了。你身上现今少了自信,能得回这一条,今次这场子,就不算白来。”
“是。”
“但是若是跟着云老一年,离边那里又怎么办?何况我和璟瑜约好了一月之后比一场武,准备把乌夷手下的兵马拿回来。”
“乌夷的兵倒成了香饽饽。”穆涧一哂,“你不用担心,尽管跟着云老去就是了,离边那边,我会安排的。”
苏青便点了头。
又说苏府这边。
知归久等苏青也不见回,只好分报了苏峥和姬篱。姬篱讶然之下来了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