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母子刚搬到乌家庄时便购下了百来亩地,以做后顾之忧。t
可陆府里来搬东西要人没两日,陆老爷身边的黄成骑了马赶到乌家庄,见着了周氏,开口便说:“小的奉了老爷的命令,来向周姨奶奶问田契一事。”
周氏便知道是冲着这百来亩的地来的,她哪里肯就这么交了出去,便道:“这些是置办给英哥儿的,以后他也有条退路,我不能交出来。”
黄成笑道:“老爷的意思是说姨奶奶一个妇人,管不了这些田产。再有小五爷年纪还小,老爷说先将这些田产帮小五爷管着,以后自然会还给她。”
周氏不是个蠢人,她知道这些田契再交上去的话,自己当真是一无所有。可那黄成又逼迫得紧,差点就要翻周氏的内房。
周氏被逼得没法,只好拿了出来,含泪道:“我到府里十几年了,与老爷说不得什么恩情,但往日的那些情分,老爷竟也不挂念半分。就算我是个有罪的人,但英哥儿好歹是他的亲骨肉。倘或有一天我不在了,还请黄老叔转告老爷,让他好好待英哥儿。”
黄成见周氏说得如此心酸,只好答应:“姨奶奶放心,小五爷是陆府的人,以后自然还是要来往的。”
黄成虽然见他们母子可怜,可他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办事,东西拿到手就要告辞:“姨奶奶多保重。小的这就回去了。”
周氏呆如木鸡的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神,自己的灵魂像是被谁给抽走了一般。
彩月走了来劝慰道;“奶奶,事已至此,您就别多想了。好在还有处容身的地方,想想法子,这日子可照旧得过下去。奶奶您还还有小爷啦。”
“这房子,这房子还不知道哪天也会被他们给要去。到头来什么也保不住,英哥儿,我的英哥儿呢?”
虽然最后只剩下三个人,但也要吃喝用度,勉强撑了两个月便有些撑不下去。周氏只好将平日里穿不上的一些衣服让彩月拿去当了,平日里又和彩月做些针线换两个钱,买米买面买菜吃。
日子越发的紧了起来,陆家那边再没半点风声。这座小宅院好在没有被收走。给他们母子最后留了这么一处栖身之所。
周氏依旧隔三差五的病着,如今连好些的药也用不起。幸得与徐景天相识,诊金什么的便给免了,经常过来给施针,或是给艾灸,就算要用药,也尽量选那最便宜的,自己有的,便配了送了来,没有的也去熟识的药铺里便宜买来给配上。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落魄给冷落,反而给了更多的照顾。除了这些,地里长出什么新鲜的菜蔬之类也让茵陈摘了来,送给他们尝尝鲜。
对于徐家的好,周氏有感于心。
“幸而遇见了你们,不然只怕我撑不到这一天。徐大夫,您真是一个大好人呀。”
景天隔着帘子微笑着回着话:“夫人别这么说。夫人也是个纯良之人,所谓种善因,得善果。往日里夫人不因我们出身卑贱而嫌弃。住得又不远,能够照料的尽量照料着了。”
周氏在帘内幽幽的长叹了一声,她缓缓的坐起身来,一手揭了帘子,露出张形容枯槁的脸来,眼中带着几分热切,幽怨的说道:“我这身子不中用了,我心里是明白的。多亏了徐大夫上心给照料着,但久病不愈,我也没心情再医治。徐大夫!”
“唔!”景天略一抬眼便看见了周氏这张毫无生气的脸,顿了顿方说:“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周氏伸出一双犹如枯树一般的手腕来,紧紧的抓住了那帘子,真挚而恳切的说道:“徐大夫,我身边没个好托付的人。倘或有一天我去了,只剩下个英哥儿不懂事,也是我日夜所挂念的。他脾气倔,也不知肯不肯再回府去。他日后若是没个依靠,还请徐大夫帮忙照顾一二。奴家在此给徐大夫磕头了。”说着便要下地来给景天行礼。
晃得景天忙退了一步,虚扶道:“夫人快别行如此大的礼,再下经受不起。”
周氏苦苦央求道:“奴家只这么一点心愿,只求徐大夫能够应允。”
景天见她说到这份上,为了宽慰她的心,只好点头答应。
周氏这才展露出一丝笑颜来:“如此,我便再没什么好牵挂的。”
景天忙道:“夫人请保重。”
这里又给配了安神的药,让周氏服用。
出来时见陆英正和茵陈在紫玉兰树下说话。陆英瞅着他出来了,忙迎了上去:“大夫,我娘的情况如何?”
景天亦不好多言,只道;“平时没事,你尽量多开解下你母亲。让她放宽心才好。身上的病痛能找到药医治,心里的病却难办。”
陆英瞬间明白了景天的意思,便道:“我知道的,大夫放心。”
景天便又叫茵陈:“我们回去吧。”
茵陈便和陆英道别,忙跟上了景天的步伐。待出了陆家的宅院,茵陈这才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夫人的情况不大好么?大爷难道也没办法?”
景天道:“她这样只怕神仙也难救,不过捱日子罢了。”
茵陈头一回所见景天无措的样子,在以往的印象中,她所依赖信任的大爷几乎无所不能,更兼一手药到病除的好本事,还是头一回见他没有法子。听得大爷这样说,茵陈便知道陆英他母亲是活不长了。心里涌出一丝惆怅来。
“大爷,每个人都会走向死亡的,对不对?”
景天拍拍她的脑袋,苦笑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任谁也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