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侯克扣军饷吃空饷一案,因事发之初便涉及到宇文承川这个当朝太子,后又牵出顾蕴这个太子妃乃一等一的大财主,局势也因此发生了大逆转,所以整个盛京城内早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自然永嘉侯什么时候会被押解回京,皇上会给他定个什么罪,永嘉侯府及林氏一族以后会是什么命运,也是盛京城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关注的焦点。
以致铁御史一行并永嘉侯还在城外,永嘉侯终于被押解抵京的消息便已一传十十传百的,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永嘉侯会以怎样一种狼狈的样子踏进盛京城的城门,并进宫面圣。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永嘉侯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踏进盛京城的城门:赤裸着上身,背上背负着荆棘满布的荆条,满脸都是沉痛之色,显然他是打算稍后见了皇上,来一出负荆请罪了。
可这样一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也暴露无疑了,人群中不乏耍刀弄枪的行家里手,见了他的伤疤后,难免会指指点点,这个伤疤是刀伤,那个伤疤是箭伤,这个一看便知道当时伤可见骨,那个伤在如此致命的地方,可永嘉侯竟然活了过来,真是老天爷开恩……还有人大略数了一下永嘉侯身上的伤,仅肉眼可见的,就有大大小小二十八处,还不连肉眼看不见和被荆棘遮挡住了的地方。
原本对永嘉侯人心不足,贪得无厌深恶痛绝的人们,不知不觉间便已将对他的厌恶淡去了好些,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真正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亦不为过,他就算克扣军饷吃空饷了又如何,没有他身上这些伤口,就没有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如今的安居乐业不是吗?
原本一边倒的舆论,也因此变得两极分化起来,虽仍有绝大多数的人认为永嘉侯罪不可赦,但他们同时也希望皇上能对他从轻发落,毕竟林家上朔几代都于大邺有功,总不能太寒了有功之臣的心。
铁御史等人或骑马或坐轿跟在囚车四周,其他人且不说,铁御史一张脸还没进城门,已是黑透了,等进了城门后,就更是越发的黑如锅底,且大有越来越黑的趋势。
按说永嘉侯虽是待罪之身,皇上也夺了他的两枚总兵大印,但毕竟还没正式给他定罪,他侯爷的爵位也还在,于情于理,都是可以不必坐囚车进京的。
事实上,从辽东到盛京,一路上永嘉侯也的确没有坐过囚车,一应吃穿用度都与铁御史等人差不多,只行动自由要受一些限制而已,这也无可厚非,谁知道半途会不会遇上劫人的,也要防着永嘉侯畏罪自戕什么的不是吗?
谁知道这样到了盛京城外,永嘉侯忽然提出自己是待罪之身,理当坐囚车进京了,还与其他几位钦差说,他实在有负圣恩,亦无颜见皇上,所以想请他们替他准备荆条,他要当面向皇上负荆请罪,而且还要让满盛京的人都知道他的悔意与愧意,也能‘警醒自己及世人,让自己与世人以后再不重蹈覆辙’云云。
铁御史自是一口回绝了永嘉侯的要求,他虽是出了名的方正中直,到底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永嘉侯的企图他岂能瞧不出几分来?
可铁御史不答应永嘉侯的要求,自有别人答应他,毕竟永嘉侯的要求,实在无伤大雅,二皇子还在呢,他们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何况皇上不是还未给永嘉侯定罪吗?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们可不是铁阎王那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所以只能一辈子当个末流御史,他们还想以后能升官发财呢,能不将人得罪死,自然就不能得罪死。
于是永嘉侯就这样坐着囚车,抵达了午门外,然后再光着上身背负着荆条,被奉旨等在宫门外的宇文策,连同铁御史一行,被带到了金銮殿上。
宇文策何等聪明通透之人,只看了永嘉侯一眼,再快速将铁御史几个的神色都溜了一遍,便已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不由暗自冷笑,永嘉侯果然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既懂得利用舆论,也懂得揣摩皇上的心,看来就算他赔不齐所有的银子,更不用动用林家祖上以军功挣来的丹书铁劵,他的性命乃至身家爵位,已俱能保住无疑了。
不过,他若以为他能暂时小小的扳回一城,他们就能笑到最后,那就真是打错了主意,后面的路还长着了,大家且走着瞧罢!
果然永嘉侯反着手进了金銮殿,才一往当中一跪,才满脸沉痛的说了一句:“罪臣林永继有负圣恩,请皇上降罪!”
皇上原本面沉如水的脸已是不自觉缓和了好些,由永嘉侯浑身大大小小的伤疤,想到了永嘉侯乃至老永嘉侯在世时,曾为大邺立下过的无数汗马功劳,平心而论,若没有林氏父子,他的边疆不会安稳这么多年,他的皇位也不能稳坐这么多年,林永继全身大大小小那么多伤口,岂是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就能衡量的,他为大邺立下的那些功劳,又岂是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就能轻易抹杀的?
因公及私,再想到早年永嘉侯做自己伴读时与自己是那么的脾性相投,林家老夫人待自己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亦连自己与林贵嫔的那段情,都是永嘉侯这个做兄长的从中穿的针引的线,更不必说自己御极之初,几位所谓的“顾命大臣”处处把持朝政,也是林家父子无条件的帮助辅佐自己,自己才最终得以亲政,成为了大邺名副其实的主宰……皇上的心不觉又软了几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