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堂含笑走到台前,不忘向众位坐在八仙桌处的老者团团一揖:“诸位尊长,玉堂有礼了!”
众位老者早已在亲属、仆役搀扶下站起,颤巍巍地回礼:“李少主多礼!小老儿们僭越了!”
戏班班主躲在后台,从缝隙里端详着李玉堂渐渐走近,不由格格发抖,咬住了自己的指甲嘟哝着:“这,这不怪我……老汉哪知那,那真是个王妃啊!”一双眼睛急得到处乱瞟,想找到些许可以补救的措施。
李玉堂笑着轻轻一掀长袍下摆,飘然纵身台上,李晏等持刀的汉子早不知不觉垂了兵器,呆愣愣地看着他上前牵住了流云的手,单膝微曲,轻轻一拜:“王妃在上,玉堂接驾来迟,万望恕罪!”
流云一笑:“少主快快请起!”
“王妃?你,你果真是燕王侧妃?!”李晏愣在一侧,口中喃喃,失神的眼睛上下打量流云,惴惴不安。
流云淡然,一扫以往种种做低伏小,双目清朗:“正是!”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这是不知者不罪……”李晏汗下,勉力辩解。
流云正要说话,却见李玉堂直起身来,冲她微微摆了摆一根手指,流云会意不言。
李玉堂笑容可掬,转向李晏。
“李晏!”李玉堂炸雷似的一声吼,李晏吃了一吓,手中钢刀铮地落地。
李玉堂瞬间俊面如铁:“北地李家,何出你等恶徒!难道流云若非王妃,你便可胡乱行事,仗势欺人不成么?!真真的混账!”
嗖的一声,李振庭也飘然纵身上台,厌弃地看了面如土色的李晏一眼:“一个旁系的子弟,借着北地李家的名号,也不晓得在边境处弄了些什么名堂,略得了几个钱,便这边耀武扬威起来,留着何用?长兄处置了便是,不必与他废话了!”
玎玲玎玲!马铃声轻摇,带着一个女子的浅笑:“两位兄长如此愤怒,所为何事?”
周遭的百姓蓦然发一声喊,欢喜万状:“王妃!是王妃娘娘来了!”“恭迎王妃!”“王妃万福金安!”“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后台的戏班班主顿时眼睛放亮,一拍大腿:“是了!王妃来了,小的们,快给小老儿奏乐!”
那些戏班的人倒也机灵,立刻明白班主所思所想,马上卖力地吹响了喇叭、敲起了铜锣,场中顿时喧嚣无比。
天色已暗,远远一条火龙逶迤而来,映照着马上一位佳人。王妃仍是一袭鹅黄衫子,外罩淡色狐裘镶边的大红猩猩毡,高高的身量,夺目的五官,与流云的清秀雅致相较别具一番风味。
流云眼睛一亮,上前一步,笑道:“姐姐好生光彩!便是贵妃,也不过如此风华呢!”
李云兰笑着提马接近戏台,眼中神采奕奕:“妹妹才是风华正茂,姐姐羡慕不来呢!”
早有人备下木梯,李云兰下马,复登上戏台,挽住流云,向台上台下众人一起深深一福。
戏班班主立刻示意停下音乐,一时间众目睽睽,却安静得犹如深夜,唯有戏台上方的碗型松脂长明灯发出劈啪燃烧的声音。
王妃笑着开了口:“众位乡亲!云兰今日在此,多谢诸位父老乡亲对北地李家的关爱与扶助!云兰虽远居皇城,但从不敢稍忘北地雄城,不敢忘却诸位父老亲朋!云兰再次致谢了!若无各位父老,则无北地李家!若无各位父老,则无李氏云兰,也无今日的燕王妃!李氏一门,在此拜上了!”
说着,向身边示意,又牵住了流云的手,柔柔笑道:“流云是我的异姓妹子,也是我李氏云兰的救命恩人,今日便同入李氏一门,与大家见个礼!”
李玉堂与李振庭同时踏前一步,与李云兰、流云一起深施一礼,口诵:“李氏一门,在此拜上了!”
李晏被光彩夺目的兄妹几人挡得严严实实,脸色蜡黄,有心走脱,却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贸然行事,只有悄悄挪动身形,希望大家自动忽略了他。
李玉堂并不回身,却清朗言道:“李晏!你也算李氏分支,今日之过暂时放下,回头再论,现下先来拜会一下乡亲父老吧!”
李晏面上一红,期期艾艾地走到了台前,向台下团团一揖,正要说话,却听空中陡然划过一道奇异的风声,啪的一声,一盏戏台顶部悬挂的碗型灯盏轰然脱落,火焰四射,正正地向王妃和流云砸去!
人群中陡然响起一片尖叫!
林子谦由一名小厮带领着,缓缓向王府内行走。他着一身半旧的宝蓝色棉袍长衫,领子和袖口都有线条逸出,显得十分寒碜。虽然一路行来,初冬的凉意飕飕,令林子谦不住瑟缩、搓弄着手掌,好在他仍是身姿挺拔,勉强维持了风度。
亭台水榭间,一曲悠扬的琴音叮叮咚咚倾泻而出。丽姬一身绿裳,端坐水边亭内,手指在琴弦上拨、捻、挑、拢,似急似缓,表情专注。
两名侍女立在她的身后,守着两扇一人多高的缎布屏风,挡住初冬的寒意。她面前右手边十步开外蹲守着一名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正用火筷子拨弄着炭条,将一盆炭火烧得旺旺的,以保丽姬不受风寒侵扰。
另一名清俊的小丫鬟,则在丽姬的左手边守住了一只红泥小炉,一缕茶香正飘逸而出。
林子谦远远望见丽姬如此排场,不由微微一怔。待行到近处,彼此见礼,林子谦揣摩片刻,还是开了口:“丽姬我儿,你这般行事,是否太过奢华了些?王爷,王爷不会怪责于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