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大雪还在继续,京城的百姓开始惶恐了。
顺天府的差役和五城兵马司的兵卒们,每日除了清理道路上的积雪,还要将路边、民舍中冻死的人抬走,放到一处集中处理。
这时再也无人担心什么太子、什么冀州雪灾了,不管是圣人还是普通百姓,他们只想让雪快点儿停。
圣人祈求雪停,是为了整个京城的安危考虑。
大雪接连下了几日,城内的民心已经开始浮动了,随着百姓家中的存粮和柴炭一日日的减少,随着抬出去的尸首一日日的增多,百姓中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声音。
什么‘圣人不仁,老天才会突降灾难’,什么‘大雪是老天爷的示警,大齐就要遭遇百年不遇的劫难了’,什么……
各种流言,圣人听了险些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案。
不过没用多久,风向又开始转换,流言的矛头从圣人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
什么朝中有奸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特降大雪以示警戒。
什么群龙相争,天下将乱。
什么皇储遇害,老天震怒。
流言竟又扯回到了夺嫡的事情上来,这次虽然没有直指齐王,但身为圣人长子,齐王仍是最有嫌疑的一个人。
哪怕他现在整日抱着烟枪过日子,因为吸食神仙膏而形容憔悴、不人不鬼,坊间有关他‘谋害太子、有意夺嫡’的流言仍是层出不穷。
大雪覆盖了京城,却挡不住流言,也盖不住惊慌的民心。
圣人深居在禁宫之中,都能感受到高高城墙外头的动荡和不安。
他接连下了几道密旨,锦衣卫都指挥使赵耿数次出入宫城,每次出来都铁青着一张脸,一双幽深的眼眸中满是野兽的红光。
朝臣和勋贵们忐忑不已,这次竟是连锦衣卫也出动了。
赵耿那个大煞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绝招,不把京城弄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那杀才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五军都督府的将军们也依次被圣人召入宫中。君臣一番密谈,京城的几条主要街道上便出现了身着盔甲、手拿兵器的兵士。
这些人不是来扫雪的,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大雪之中,无形的却让人感到畏惧。
原本街头巷尾还有几个人影晃动。不知是实在挨不住饥寒的百姓,还是别有用心的宵小,但五军都督府的人一出现,那些人影顿时消失不见。
武力的震慑,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京城的躁动气息。
但圣人知道。大雪一日不停,京城就无法得到彻底的安定。
偏这贼老天好像中了邪,往年冬日下上几场雪都如同恩赐,今年却不要命似的往下撒雪花。根本听到京城君臣、百姓的祈祷。
圣人焦躁不已,回后宫就寝时,不知是宫女还是低阶的美人说了句,“不妨请几位得道高僧来做一场法事,就算不能说服上天,好歹也能安一安百姓的心。”
圣人想了想,觉得可行。下令锦鳞卫前往城内的寺院请几个大和尚来。
大雪弥漫天地,道路不好走,但也不是寸步不能动。
锦鳞卫分别派出了三队人马,一队十人,两路去了崇效寺和法源寺,另外一路当天就出了城。
次日,雪似乎小了些,但依然下着。
齐谨之听到了消息,特意裹上裘衣,带上齐大勇等几个护卫一脚深一脚前的去了城门。
往日熙熙攘攘的城门口。除了站岗的小卒,竟空无一人。
齐大勇上前问话,小卒冻得耳朵和手上都生了冻疮,脸也冻伤了。哆哆嗦嗦的跟齐大勇说:“确有此事,锦鳞卫的兄弟昨日下午出城,说是去大觉寺请净玄大师。只是大觉寺在西山,路上积雪太深,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齐大勇照实将小卒的话转述给齐谨之。
齐谨之蹙眉,总觉得这里有古怪。
天降雪灾。圣人想找得道高僧做法事、祭天祈福,这都没什么,但为什么非要去大觉寺?
净玄大师确实难得的高僧,但也不是非他不可吧。
京中几个寺庙的大和尚佛法精妙,在百姓中的威望也高,请他们来安抚民心足够了。
又何必非要去城外?
城外?西山?京城的躁动不安?还有漫天的流言?
一个个的线索在齐谨之的脑海中闪现,他试图将这些都串联起来,试了几次,最后却总差关键的一环。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齐谨之回到家中,换下被雪水打湿的衣裳和靴子,直接上了大炕,将自己的发现全都告诉了顾伽罗,然后说:“阿罗,你试着想一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
顾伽罗递给他一杯热茶,脑子飞快的转动着。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长大了嘴巴,“不是吧,‘他’不是想这么干吧?”
齐谨之眼睛亮了起来,趴到炕桌上,头探到顾伽罗眼前,“阿罗,你想到了什么?快说啊。”
顾伽罗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到紫薇身上。
紫薇会意,招招手,将房间里伺候的丫鬟全都带了出去,她自己也跟了出去,临了还把房门关上。
顾伽罗凑到齐谨之的耳边,悄声说道:“西山不止有寺庙,还有西山大营。前些日子圣人只是调动了一部分人的人马,如今大营里还有近两万人。另外,寺庙里除了念经的和尚,还有降魔伏虎的武僧。再不济,换上僧袍,在漫天风雪中,谁能分得清?”‘他’敢建议圣人去大觉寺请人,那里定然做好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