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上了年纪略显阴沉的妇人瞥了一眼她身后,眼里闪过一道暗芒,看着杨蓉这般反应,坐实了心中猜想,“这一别有些年头没见了,想当年你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跟绿枝丫头感情最好,她走后,你也告了回老家,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给我瞧瞧都舍不得?”
“钱妈妈说笑,这……孩子怕生,这两天闹不舒服的,我先给送回房里,一会儿再好好叙旧。”杨蓉勉力撑着笑的,紧着握着重宁腕上的手答道。
“怕生,我看你是藏了绿枝和老爷的孩子,胆儿大了天了!”钱妈妈骤然发难,存着的是诈一诈杨蓉的心思,果然看她脸色一片惨白的,抖如筛子。
“没……没有,是绿枝临终前嘱托我的,我不是……”
杨蓉身后,重宁如遭雷击,对面站着的都是熟悉面孔,说出的话,指向的事实却叫她一时无法消化,绿枝和她爹,那她不就是……
海氏听着说话声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施施然来到她二人身旁,手指勾了重宁的下巴抬起,凝着道,“啧,承了这样貌……”刻薄的话儿到了嘴边才想起似的改了口,“你娘是个苦命的,跟着你这养母过得也只能是穷酸日子,今儿我来,就是带你回钟府,知道是哪个钟府么,全城最大最有名的酒楼就是钟家的。”
海氏诱哄一般的话语听在重宁耳中,需要花费极大的克制才能不笑出声来,撇了头,避开了她的手,顺势躲到了杨蓉身后,弱弱唤了声娘。借着一副依赖样儿,掩去了面上克制不住的嘲讽神色。
“这孩子!”王妈妈见状,替自家主子上前急着说道,“太太是要带你回去享福的,你是老爷的孩子,哪有流落在外的道理。”说罢,得了主子眼神示意的她瞪向杨蓉,故作狠声儿道,“老爷子嗣本就单薄,叫他知道,定饶不了你知情不报。”
“我……”杨蓉一时心乱,辩不得口,只紧紧握着重宁的手默默流泪,一直以来的侥幸被打破,原以为是个女娃儿钟家不一定在意,却没想到这一日还是到来了。
重宁在脑海将这事儿来来回回过了几遍,定下了神色,已然有了主意,悄悄反握住杨蓉紧紧箍着的手,比起腕上传来的疼痛,更心疼她,杨蓉待她如何,亲生不亲生又有何重要。
“娘,我难受……”重宁装着病的,小声呜咽着。
在厅里吃饭的几人察觉不对也出来看,一看这阵仗的,先让杨蓉带着重宁回了房。有元老头镇着,海氏一行人也不敢怎么闹腾,只丢了话的让作考虑,明儿还来。
房里,重宁握着了杨蓉冰冷的手,一改方才弱小形象,睁着星眸用极富安抚的声音道,“娘,你永远是我娘,不会变的。”
担心重宁不舒服的杨蓉一听这话,顿时红了眼,哽着声音道,“阿宁怨不怨娘不告诉你,原本可以让你回去过上好日子?”
重宁的神色一恍惚,半晌,悠悠叹了口气道,“斗来斗去的日子怎么算好,这会儿找来也不定是好事。”大宅子里人多心眼儿也多,姨娘之间的争宠算计,面上粉饰太平,底下撕得惨烈的事儿她不是没见过。海氏近年来受尽父亲宠爱,也最爱挑事儿,她原以为吃亏的是许氏,现在想来也不尽然。
重回钟家,认祖归宗,用住着钟宁魂儿的私生女壳子,可笑中又带着可悲。重宁心中明了海氏是想借她制衡钟芙母女,用意不同,目的却是一致,算不算……老天爷帮忙?
“娘,一直以来我有一件非常想做的事,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摆在眼前,我……想去钟府,娘会支持我吗?”
杨蓉眼里消下去的水意这会儿又泛了上来,看着重宁睁着大大圆圆的眸子认真看着自己征求意见,想着她这近半年来的不同,沉默良久,终是走音应了一声,哑着嗓儿道,“不论如何,你始终是娘的阿宁,要那儿待得不好……就回来。”
“好。”
到了第二日,海氏的人果然又来了,王妈妈准备好的说辞还没用上,就看到重宁包袱款款已经收拾好了,站在杨蓉身旁听她说府里的规矩,一句一点头的,很是乖巧模样,殊不知早在她到之前,重宁已经长篇大论地交代了杨蓉和梧桐一番。
“大妹子放心,孩子是去府里当主子的,又有我家夫人顾着,轻易受不了委屈的。”王妈妈瞅了空档儿替主子表了个态,明面儿说给杨蓉安心,实际是跟小主子拉近关系。
末了,重宁从包袱里摸出一个荷包,小心抖出了里头的铜板,兜了满手的塞到了杨蓉手里,“娘,这是我私藏的钱,刚好够这月的租钱,您拿去交,不够用了您跟我说。”
王妈妈一听,快速地瞥了一眼收下了钱的杨蓉,心下一合计,登时做了决定,跟身后一名婆子耳语嘀咕了一番,那人离开了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钱袋子,王妈妈拿了递给了杨蓉,脸上笑眯眯道,“大妹子养大三小姐不容易,这钱是辛苦钱,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往后三小姐住在府里,要见面怕是不方便,这些钱够你在老家用一辈子的,还是早些回老家享福去罢。”
杨蓉就跟没听见似的,还是梧桐替她伸手拿了塞到了她手里,只是在拿着钱袋子的那一刹那,杨蓉流了泪,养老钱,也是买断钱,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成了别人的,怎不难受。
重宁暗暗紧了牙根,撇开了视线,跟着王妈妈走了。这主意是她之前同梧桐商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