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湘儿中等个子,同叶央差不多高,对谁说话都轻轻柔柔,微微抿其的唇角写着宠辱不惊的淡定。起先叶老夫人担心她并非家中长女,镇不住下人,才过几日就打消了想法。
——金玉算盘可从不含糊!叶央借来看过一回,算盘珠子颗颗都是不掺一丝杂色的碧玉,支柱虽然是纯金打造,但用的是镂空技巧,所以重量很轻,端的是件珍贵东西。
大嫂子看着和气,在接手到一部分账务后就像变了个人,眼睛里闪着红光,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一阵响,然后查处了账本的三处不对劲,禀告给老夫人,接着该惩治的惩治,手段毫不含糊。
叶央也摸清了杜湘儿的脾气,其实很简单,管家最重要的是把住银钱,只要别坑她的银子,一切都好商量,下人一旦存了私心,杜湘儿是不介意同老夫人说个明白的。
这点和正在查贪腐案的叶安北在做的不谋而合,听说夫妻俩每天晚上都交流工作经验。
杜湘儿在账面上不含糊,却不吝啬,里里外外完全符合一个国公府的开销。叶老夫人本想把整个内院的事都交给她,想了想还是作罢——等有了嫡子再说,先不着急劳累孙媳妇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惜人生不能总是顺遂,对叶家尤其如此。古代公务员没有婚假一说,叶安北每天府里到大理寺两头跑,生活如意美满。而叶二郎,在大祁的西疆抹掉了额头的一把汗,重重地喘了口气。
是夜,阴云密布星月晦暗,完美地遮掩了所有杀意,黑暗处像蛰伏着凶残狡诈的野兽,隐约是不详。
五品以下的武将都要值岗,今天轮到叶二郎了,不过值岗时校尉大小也算个官儿,故而不用那么辛苦的巡逻,只要保持清醒准备居中调度便可。
叶二郎紧握长枪,原先柔软白皙拿扇子的掌心已经磨出了薄薄的茧子,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下神采奕奕,肤色比原先深了些,却显得更成熟。叶家人里他同妹妹有六分相似,那张脸叶央长着显得英气,搁在叶二郎身上又太过俊秀,如今总算沧桑得像个真男人。
“阿央说的没错,西疆果然更冷些。”叶二郎换了只手握枪,铁质的兵器传走了掌心的热量,哪怕隔着皮手套也觉得微寒。
雁冢关不是大祁西疆的最后的领土,却是最后一道防线,地势颇高又筑起长城。此关一旦被破,除了人墙,西疆就没什么能阻挡库支入侵的屏障了。
站在城墙上,从没偷过懒的叶二郎弯腰俯瞰,火光未照亮的地方漆黑一片,那是雁冢关内的大祁领土,是他要守护的地方。
“叶校尉,今夜若没什么大事,您早些回营休息便可。”说话的人三十出头,从后面走过来,同为六品武将却对叶二郎客气得很,原因无他,叶家祖辈都折在军里了,镇边军就没人不知道叶家的名头。
从少爷到兵将没有过渡,叶二郎一瞬间就完成了角色转变。路是自己选的,哪怕掌心结茧的过程痛到夜不能眠,他也没抱怨过一句。叶二郎直起身笑着摇头,开口道:“我不累,现在离天明尚早,你……”
话说一半却又顿住,叶二郎表情瞬间僵硬,手中长枪扬起一道寒光,直直的刺往那人的方向!
夜风里,传来了血的味道。
三十余岁的校尉呆呆地侧头,看着身后委顿在地的人,回过神时声音拔高到尖锐:“快燃烽火!库支来犯了!”
同一个夜里,大祁京城天上也灰暗,西疆的烽火还没来得及飘到,但有人几乎同时知晓!叶央从梦中惊醒,定城那晚挥散不去的惨叫让她捂着胸口急速喘息。
血的味道!
叶央抽了几下鼻子,发现这不是似醒非醒的幻觉,而是存在于现实的血腥气,她穿着白色纱棉中衣,没点灯,在黑暗里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房里有人,尽管呼吸轻到微不可闻,显然是个高手,可浓郁的血味明明白白地指向那人的藏身之处。
叶央脚步极轻,屏息快走到那人跟前时才化手为掌,刚劲的掌风劈向不速之客。
“咳,几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有个万分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来,接住她的掌风,说话时虚弱到无力。
叶央原地打了个寒战,一瞬间西疆的过往如书页,哗啦啦在她眼前翻开,半晌才犹豫道:“……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