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发男直奔石门而来,进门之前瞥了一眼右侧的黑石头人,左右两侧数十个石头人竟同时伸出右臂,把右手按在左胸上作为行礼(中指和无名指内曲,其余三指伸开)。同时,这些外形完全一样的石头人胸前,出现一条幽绿的光带——他们的指尖都“长”着三寸左右尖锐的指甲,冷灰色的金属质感,在上空光束的照射下寒光逼人。
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石头人是“活”的。因为他们唯一的区别是五官模糊的漆黑面孔上,有着不同颜色的眸子。他们眨眼的频率比正常人慢很多,乍看会让人误以为那只是石雕。而在他们抬手行礼的同时,看得出这些“石头护卫”全身被一种看似非常像石头,但质地柔软的物质所包裹,尖锐略弯的指甲也并非“石雕”的一部分,而是从指尖破壳而出。
黑石护卫全身覆盖的软石料盔甲,因为毫无细节刻画和设计感,舍弃了夸张的外形雕琢,而使他们看上去像没有生命力的“半成品”,也更像有意而为的隐藏。卷发男消失在石门内的黑暗中之后,隔了许久,他们才统一放下右臂,像之前那样注视前方,变回黑亮诡异的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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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黑色的浓稠液体中缓慢移动,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黑暗的液态环境淹没了多久。脑中一片纯黑、凌乱,那个叫记忆的东西,像被摔得粉碎,记忆的粉末漂浮在头颅里。
他只记得这种状态刚开始,如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有呼吸,反复确认多次后,他认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中梦,继而感觉到双耳口鼻之中灌满了某种沉重的液体,皮肤的触感告诉他,此刻自己正全身赤|裸地淹没在光滑浓稠的液态环境里。
全身肌肤的这种感知,还是由于他不可自控的移动而造成的。没有规律的移动,丧失方向,有时上升或下沉,有时旋转或平移。当然他也无法最终确定,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这个液态环境中是躺着的还是爬着的,身体四肢、面部五官都被这种液体“封锁”,试图挣扎却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全身都在彻底的瘫痪中进行可怕的肉|体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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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比梦魇还可怕的沉溺中,丧失时间的参照。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记得醒来的次数。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因频繁的昏迷,而忘记这是第几次恢复神智。
第一次短暂的清醒让他以为是在做梦;第二次用瘫痪的肉|身和过度敏感的触觉感知到周围的环境;第三次在这场噩梦里想尽一切办法去“动”,但都是徒劳。
他注意到因耳中被灌满了液体而无法听到任何声音,但令他疑惑的是,如果平时捂上双耳,也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像浪潮一般的血液流动的闷声。但自从沉没于这个黑暗的环境中之后,没有了一丝一毫声响,这种绝安静也是让他感到恐惧的原因之一,那种无法感知到自己存在的恐惧。
可身上每一寸的皮肤又告诉他,他的确是存在于某种液态的空间。这种阶段性的清醒是短暂的,置身于无法自控的环境,却又能感觉到未知的周遭,只剩下接近极限的思考,直到思考导致大脑混乱和头部剧痛的瞬间,又会丧失神智陷入昏迷……
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一片黑色汪洋的深处。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他只能刻意放慢思考的速度,减少对于那些“记忆粉末”的还原。是梦境还是现实?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就是这些简单而恐怖的思考,让男孩在这段不知道多久的漫长时间中,数次跌入无知无觉的深渊。
第四次清醒,被“封锁”的双眼看到无尽的黑幕中,浮现一面白墙,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那面白墙亮起来的时候,上面出现许多片段,这是他在这个环境中第一次重新找到记忆。在暴雨中的建筑、街道、人群;向他跑来的流浪狗、玻璃箱中的壁虎;一些对自己来说有特别意义与关系的人脸,浮动着扭曲着;以极慢的动作,在琴键上跳舞的手指;许多被放大数倍的生活用品、曾经看过的一次月食……
他很快就惊觉,自己并非重新获得这些破碎的记忆,而是失去它们——先是细节的模糊,关联记忆的丧失,在绝对安静中从彩色变为黑白,最后和墙面融为一体。抓也抓不住的蛛丝马迹,不是为了让他想起,而像是来做最后一次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