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莞微诧,实不明白清貌为何如此情绪,带着些激动,还未待她点头,清貌早已上前一步,躬身作一揖,然后满怀歉意道:“郑檀越不记得小僧了?当年檀越托付储物袋,但小僧选地不佳,待再次返回时,那储物袋却已不见,实是有愧于檀越。”
郑莞见其面色为难,绝非造作,而是发自内心的愧疚,不禁心中一动,小心问:“圣僧至今仍感怀此事?”
清貌轻叹,垂首默认,当年他受托,选了处自认是佳地的山崖藏物,只不过走后不久,同行的段干道友便品头论足,直指那处不是个好地方,他这才回去找回储物袋另寻他地,岂料再回去之时,那储物袋便没了身影。
生死之托,他却未能办好,等同失信于人,当年回白马寺后在佛前整整诵了三天三夜的经,也无法释怀。特别是知晓这位檀越可能还活着的消息,他直觉无颜面对世人,幸亏有三师兄开解他道:“他日见着那人,致歉便好了,那人瞧着不像不讲理的”,他这才稍稍觉得舒坦一些,不过时至今日,每每想起却也一翻遗憾,心中一直想着哪日能够遇到那位郑檀越,为些他还经常跑去吵二师兄,因为这位檀越拥有波头摩,是二师兄清容的有缘人。
不过二师兄每每总是以“有缘自会见到”回应他。
想不到今日,竟然真见到她的,当下聊表愧意,真如三师兄所讲,释怀不少,接着不管这位檀越如何生气、责骂他,他都打算致歉到底。
只是未曾想这位檀越竟然同样躬身对他,口中亦有歉意,“累圣僧记挂多年,实是愧疚。当年之后,机缘之下。那储物袋已辗转回到我手中。”
清貌抬起身来,一怔,忽尔朗朗而笑,一身轻松。“还好还好,我佛慈悲,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如此檀越与小僧都不必再受此事磨心了。“
郑莞亦抬起身,见清貌竟无半分责怪或委屈之意。心内顿生佩服之情,一介小事,能让此人感怀近六十年,此等之人,至善。反倒是她,一念执着,累人至厮,实不该也。当初情况紧张,她所想是借储物袋断了雌、雄玉间的联系,如此至少不会带给云袖绝望。却不想事情竟会这样发生。
“檀越莫再称呼我作圣僧了,称小僧清貌便可,不然三师兄又要骂我仗着身份欺人了。”清貌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郑莞眼见清貌心中早已释怀,她心中那等愧歉也便埋入心中。
清貌看了看时候,道:“众位跟我来吧。“说罢,领头走入林中。
郑莞与那不曾说话的男子一前一后跟上,有道不语走在郑莞另一侧,其间,郑莞稍放慢脚步。敬声问道:“在下郑……“
她本欲自报家门,再问对方姓名,谁知她一出声,便为对方打断。“我知道,郑莞,在下公冶逊。“声清如山尖雪融之水,清晰得不含有一丝杂质。
他微侧首,眼睛如琥珀,林间漏下的阳光打在上面。莹光流转,分明而又干净的五官没有凌厉的轮廓,也没有阴柔的气息,刚与柔结合的恰到好处。
他略略一笑,如微风舞落叶般轻柔,自然得无可挑剔。
“公冶逊。“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正是梅花君子本名,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轮回后的梅花君子?
郑莞看着他略略失神了几息,期间他已经回首看向前方。待收回心神时,已走出了林子。
清貌领着他们直奔放生池,那拱桥栏杆之上,正坐着一个微拱的背对着他们的背影,此人一身木兰色之衣,束发以一枝镶有明珠的金簪,腰佩金银而织、美玉镶嵌的腰带。
“那就是我三师兄清相。还请两位檀越自行过去,就说我师父叫他领两位观赏观赏寺中风景。”说罢,清貌赶紧领着有道有语,折了方向径直朝三门而去。
郑莞与公冶逊对望一眼,略略笑过,便朝清相而去,正当他们走近时,他动了动,抬起左腿架在栏杆上,左手置于膝盖上,手掌托起下颌,指尖还夹着一枝笔墨,似在沉思。
“清貌”,幽幽浅浅的声音不经意间从他背影中响起,郑莞的眼神自然而然地飘到远去的清貌身上,只见他如惊兔一般,急忙窜进了三门之内,身影里徒传来声音,“师兄,师父让你带两位檀越观赏本寺。”
清相坐在栏杆上转了个身,眼神中带着迷离,挑着眉上下左右看了看近前两人,淡淡吐了两字,“等着。”
此人郑莞倒也觉得面熟,略一想,知晓他应该就是当年与清貌一同在幽石地之人,不过她当年专心于其他事情,故而对他的面貌没有太过在意,若是寻常在人群中遇见,估计也不会认识。
此人虽是白马寺四大圣僧之一,面貌生得俊郎,却头蓄有发,身披金银,这一点比之一般修士有过之而无不及,譬如此番转身过来,郑莞便看见他那僧衣里所穿的里衣袖口,锈线都是金银丝线,锈工精卓;脚上所穿长靴同样镶玉窜珠,再配上他的金冠玉带及淡然跃居于人上的气质,华贵之质呼之欲出,这倒也与寻常僧人大大地不相同。
郑莞倒也不急,既然来了白马寺,总也得看看闻名于世的佛宗圣地。况且,她有一种感觉,弥生大师这一位得道高僧,那一双透着慈和的眼睛,同样拥有着看透一切的睿智,包括她的来意,若是这样,那他叫她去看一看这白马寺,或许也是别有深意,她没有推却的理由。
公冶逊倒也气定神闲,绕着放生池悠悠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