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多月来,靖王府被李武成带回来的侍卫们护得铁桶似的,滴水不漏。
不单是指安全上,还包括消息上。
外间的事情一概不许传入王府,也不许任何人进府见王妃,就连书信也需过滤后才能交到王妃手上。
这一切,顾婵全然不知。
紫韵山房里岁月静好,安宁无波。
她便以为外间也是如此。
韩拓每日一封信,讲述得也都是战事进展良好,读来无甚需要担心。
刚被强行送回来时的委屈难过,也在时光流逝中渐渐淡去。
顾枫踏进次间时,看到的便是顾婵斜倚引枕,手上举着件男式寝衣不住打量,小脸泛着红晕,神情娇憨又喜乐。
他在门口驻足,几乎想要立刻逃走,以免因为自己到来而打破她宁静的生活。
可是,碧苓眼尖,已叫出声来,“三爷回来了。”
顾婵闻声回头,笑着招呼道:“潼林,你回来了?可是王爷派你回来办事?”
“嗯,”顾枫点头称是,抬脚迈进屋内。
“那你事情办好了吗?”顾婵问道,然而这不是她最关心的,“你从前线上回来,可不可以告诉我战况如何?依你看,还有多久战事才能结束?王爷每次信上都说很顺利,那为什么还这么久……”
顾枫打断她,“璨璨,战事结束了。”
“结束了?”顾婵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忽而满脸喜色道,“那王爷呢?他是不是也回来了?”
“姐夫……”顾枫偏开头,不敢与顾婵对视,“不回来了。”
“为什么?什么是不回来了?”顾婵不解道。
“一个月前,有瓦剌的奸细混入营地,”顾枫咬牙硬生生地说道,“当时,姐夫受了重伤,后来……萧神医也没办法……”
顾婵怔楞地看着他半晌,突然道:“你骗人!你们两个合起来捉弄我的对不对?”
她站起身来,“王爷就在外面躲着呢,我知道,等我信了,哭了,你们就该笑我傻了。”
一壁说一壁走出去。
外间没有人,跨出门槛,院子里也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顾婵呆呆地站在门前,怯声道:“王爷,你出来,你现在出来我会原谅你的。”
没有人应她。
顾枫跟出来抓住她手臂,“璨璨……”
顾婵猛地大力甩开他,跑到庭院中间,跺脚大喊,“你现在不出来,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璨璨,我没有骗你。”
顾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说一个月前,可是我每天都收到他的信,一直没间断过。”顾婵分辩道。
“那是他之前写好的,”顾枫一股脑道,“因为怕你知道,特意命李武成封锁了整个王府,所以你才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而且,他说你年纪太小,如果从今往后都一个人,他不忍心。故此,要我在战胜班师回朝时,替他向皇上和太后请求,将你从皇家玉牒上除名,这样你不必遵从皇家规矩,还可以再嫁。我是从京师来的,皇上他们已经答应了这个要求,并且立刻执行起来,现在你已经不是靖王妃了。我是来接你,将你送到福建去,送到爹娘身边,就跟没出嫁前一样……”
“我不去!”顾婵尖叫起来,“我是靖王妃,我要留在王府等王爷回家,我们说好的,他不会骗我的……”
话未说完,眼泪已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顾枫见状也红了眼眶。
他一直将韩拓奉若神明,从不怀疑他的决定与做法,可这次,却不那么确定。
顾婵抹一把泪,依旧倔强坚持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等王爷回家。”
一壁说,一壁失魂落魄地往屋里去。
碧苓和碧落将姐弟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这时一人把着一边门框,跟着顾婵一起淌眼泪。
顾枫年轻英俊的面庞上凝着一层阴霾,咬牙咬得两颊肌肉鼓出,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说出不应当说的话。
“碧落,你去拿另一匹松江棉布来,我要继续给王爷做衣服。”顾婵进门时幽幽吩咐。
顾枫闻言,突然狠下心来,快步跟上去,提起手刀在顾婵后颈一击。
“啊——”
在碧苓与碧落齐声惊叫中,毫无防备地顾婵软绵绵地倒在顾枫怀里。
“去给王妃收拾东西,只带几套路上换洗衣服就行,其余不要。一刻钟以后就启程,快去。”顾枫厉声吩咐道。
惊魂未定的两女连忙进了内室,火急火燎地拣出几套衣服,胡乱裹成包裹,便跟着顾枫上了一早准备好的马车。
顾婵醒来以后,便变了个样子。
她不说不笑,不哭不闹,只裹着狐裘,一动不动地躺在车里,一双大眼空洞无神,看得人心里难受不已。
这不是最糟的。
她还不吃不喝。
碧落喂水喂饭,顾婵紧咬牙关就是不肯张口。
“姑娘,你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不行的。”
碧落碧苓一起哭着求她,顾婵却毫无反应。
僵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夜宿驿馆时,顾枫捏着顾婵下巴,强行掰开她嘴,灌了一碗瘦肉粥进去。
东西灌下去,碧苓碧落一个打水一个拧毛巾,忙着给顾婵擦脸擦身。
顾枫转身出了房间,一直走出他们住的院子,拔出佩剑对着一棵大树一通胡砍乱劈。
之后每日皆是如此。
幸好马车走得快,不几日已进入江苏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