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默慎微微垂首,道:“贵妃娘娘过奖了,既然是娘娘吩咐的事情,小女自然要多多抄写。”说着,将自榻上拿起了早就放好的一叠纸,双手呈给邢贵妃,道,“还请贵妃过目。”
邢贵妃接了过去,纤长的手指慢慢抚过纸张,眼睛却不放在那纸张之上,而是看着柳默慎。
柳默慎恭谨的表情,带着木讷,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给她呈送这一摞佛经的。
“姑娘何必如此作伪?”邢贵妃将那摞纸放在了一旁,漂亮却总显了无生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精明,道,“你今天在这里,不就是想要见我一面吗?”
柳默慎听说,抬起了头,看了邢贵妃一眼,原本木讷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反问道:“贵妃娘娘肯屈尊驾临无相庵,不也是想看看小女吗?”
邢贵妃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直视着柳默慎。
柳默慎也不客气地回看了过去。
两人对视了许久,邢贵妃才收起了目光,笑道:“难怪姑娘能入了丛启澄的眼睛。”
柳默慎眉间轻挑,问道:“娘娘说的话,我不明白。”
邢贵妃一笑,嫣然灿烂,她道:“姑娘再装,可就说不了话了。”她调整了一下姿势,道,“姑娘说罢,想要问本宫什么?”
柳默慎在心中估量着邢贵妃的底细,口中问道:“小女就是想知道,贵妃当日,究竟为何进宫。”
邢贵妃想过柳默慎会问她很多事情,独独没想过柳默慎会问这个。
她掩口一笑,道:“姑娘这话糊涂。陛下的旨意,难道还能不遵不成?”
柳默慎笑着摇摇头,道:“在看见贵妃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见贵妃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她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如果贵妃想。莫说是圣旨皇命。就是天兵天将,只怕也挡不住贵妃呢。”
邢贵妃微微一错愕,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柳默慎。
不但是为了柳默慎的问题。也是因为柳默慎的这段话。
她第一次有一种自己被人看穿了的感觉。
邢贵妃微微转过脸,避开了柳默慎的眼神,半晌才道:“因为我不但要自己活着,还要安家的人。都平安无事。”
柳默慎依旧直视着邢贵妃,问道:“娘娘是说。您不进宫,安家的人,就会死吗?”说着,柳默慎又提起了笔。在开始默写经文,口中淡然道,“我还以为。贵妃娘娘进宫,是为了害死安家的人呢。”
邢贵妃猛地转过头。脸上突然间带了一层寒霜,竟然将屋中的空气也带冷了几分。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问道:“二小姐究竟要问什么?”
柳默慎丝毫不为邢贵妃的眼神所动,而是继续稳稳地写着经文,笑道:“我要问的,就是这些,娘娘既然不打算说实话,小女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邢贵妃在宫中七年多的时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地到了今天,本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死灰,外事不侵了,却偏偏被柳默慎几句话,就轻易勾起了心底的愤懑之意。
她深吸了几口气,抑制住内心深处想要打人的冲动,颤着声音道:“那姑娘说说,我说什么才算是实话?说我从来不想进宫?说我进宫是因为有人传错了旨意?还是说我的身世,让我想逃都逃不掉?还是说我被人算计了?姑娘说说,你要听什么实话?”
柳默慎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落在纸上,留下了墨迹。
“传错了旨意”、“被人算计了”,果然就如她想的那样。
她将那张纸握成团,扔到了地上,重新写着,口中却说:“是呀,娘娘为了护住安家人周全,事事违心而行,可惜到最后,还是救不了安小公子。”
邢贵妃的脸色惨白,额上渗出了汗珠,头上的步摇随着身子的颤抖而不停地晃着:“你到底要说什么?”
柳默慎抬起头,看着邢贵妃的模样,将笔用力地放到了笔架之上,道:“请问娘娘在进宫之前,究竟见过谁?那个人到底许给了娘娘什么?让娘娘愿意拿安家上下的命来搏一个前程。”
邢贵妃因着柳默慎的这句话,突然又想起了那张平凡无奇,却让她记了这许多年的脸。
一张她恨不能现在就杀掉的脸。
邢贵妃终于抑制不住,尖声道:“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用父王和母妃去搏我自己的前程!是他害我的——”
邢贵妃高喊出了这句话,突然就收住了声音。
四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
邢贵妃那双早就没了神采、仿佛枯死的眼睛里,猛地就流下了眼泪。她捂着嘴巴,拼命压抑住哭声,最终还是忍不住,伏在榻上,将头埋在袖子里,放声痛哭。
柳默慎突然觉得邢贵妃哭的样子很是眼熟。
前几天,因着安源平的事情,柳默敬也是这样的哭法。
只是那个时候,柳默敬身边有柳默慎陪着,而此时的邢贵妃,却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只能在一个不过十三岁、初次见面的小丫头面前,如此失态地痛哭。
哭了许久之后,邢贵妃终于止住了眼泪,坐起身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恢复了端庄的样子。
又是毫无生气的脸,仿佛刚才那个失声痛哭的人,并不是她。
柳默慎见她恢复如常,这才问:“娘娘既然知道是谁害你,为什么不请陛下做主,抓了那人?”
邢贵妃嘲弄地一笑,道:“姑娘知道本宫的身世?”
柳默慎摇摇头,道:“只是听人隐约说起,直到娘娘的身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