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见着了,瑾主子、珍主子都让奴才好生办差,为皇上分忧。”
“嗯,见着了就好。”光绪点头,突然拔高了声量道:“宴席之论争,你如何看?!”
心知皇帝肯定有此问,已经在肚子里拟好应答草稿,志锐临开口回答时却又突然想起珍妃的一句话——“关外有杨,皇上有志。”杨,杨格,杨柳,柳条边,禁地,开禁......志,志锐?不,是皇上有革除积习弊政、中兴大清之志。
杨格是皇上破柳边墙、移民实边的先锋大将,志锐呢?应该是副将还是外戚监军?这个问题得掂量清楚,否则应对皇帝的问题,会百答百错,落不下好。
“没有杨格领军在外,太后去不了颐和园,你也回不来京师。”见志锐沉吟不决,光绪也不责怪,而是缓缓言道:“去年你从礼部右侍郎降为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今年是升是降,就看你出关办得差事如何了。说吧,怎么想就怎么说!朕赦你无罪。”
志锐原本是满官中的清流健将,所谓清流乃是与权贵相对的说法。清流眼中的“权贵”并非泛指当权的所有人,而是指那些拥兵自重,借办洋务加强权位的汉族官僚,说白了,就是指李鸿章。所谓清流,乃是秉承理学精神,坚持祖宗规制,认为整理纲常、肃清吏治、集权中央、忠心于君主、激励将士、再适度“师夷长技以制夷”,捂紧天朝上国的口袋就能饿死倭国和洋人,就能中兴大清。在清流眼里,李鸿章是督抚割据势力的代表、中央集权的敌人;是打着办理洋务的幌子与洋人勾结,牵引外人的势力来压制大清国“忠臣”们的“贼子”;而那吃了猪油迷了心的恭亲王,无外乎就是“鬼子六”,“败家子”。
清流表现出了爱国和守旧的两种特质,故而慈禧老佛爷对清流是即用又压。用之打压湘军、淮军势力,打压则因清流倾向皇帝,而且甲午年清流主战,老佛爷压清流就压得狠了,这才把主战的李鸿藻压到皇帝那边去当了帝党,志锐降职外放乌里雅苏台只是大政局下受到牵连的一个小卒子。
今儿老佛爷要用清流来抵制开矿,也就是抵制移民实边;皇帝则要开边开矿办洋务,清流们该怎么办?这是个天大的问题,如宴席上的翁同龢、李鸿藻那般继续对洋务派开战?还是从瑾妃、珍妃的堂哥身份出发,顺从皇帝的意思?
那么,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奴才无能,不敢妄议朝中大政,只愿尽心为皇上办差,皇上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做软妹异界游。”
自己抱有希望的志锐,二妃的堂兄,竟然如此不愿意为皇帝担当,不思为皇帝分忧,为何啊?这是为何啊?!难道是他对去年降职外放乌里雅苏台心存怨恨之念,或者已经因为受挫于此而锐气顿失,从清流健将变成不敢言语的碌碌之人?算啦,不追究原因了,只要他忠心办事就好。
“朕要你去关外知会杨格,开矿的事儿由他做主,无需理会朝廷谕令。”
“皇上......”志锐大惊失色,皇帝的旨意实在出人意表啊!可细细一想,皇帝不能不这么做。
身为最终裁断此事的大清国皇帝,光绪支持翁同龢、李鸿藻等人,那就可能失去恭亲王的忠心辅佐,还把帝后之争的中间派、洋务派魁首李鸿章推开,躲在颐和园的太后趁机拉李鸿章一把,从而掌握优势,再度垂帘听政也不是不可能,甚至还有可能联合恭王废帝,扶恭王的孙子溥伟上位!这话,志锐刚刚回到京师就听说了,也是方才珍妃密语时提到的忧虑之处——前番在帝后矛盾紧张之时,京师里满是这种猜测和流言!
支持洋务派,清流们、后党守旧派们自然无话可说,但是皇帝将在内阁失去李鸿藻,甚至有可能失去参与内阁机务的帝师翁同龢的支持,也就失去以后在内阁中的优势。依靠清流的皇帝,如今要作出依靠洋务派打击清流的决定,实在太难,那需要壮士断臂的勇气。
皇帝没有勇气拒绝洋务派,也没有勇气断臂打压清流,就只能两不得罪,你们继续争论吧,争论个结果出来再诏准执行好啦。所以,宴席上那般闹法,皇帝只是脸色不好看,却从始至终没有出言阻止。但是,皇帝的真心是不愿意真就这么拖下去的,不愿意让中兴大计在拖延和掣肘中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茫。
皇帝派人传一句话,连道密旨都没有就寄希望于杨格在外“不受君令”,那杨格敢不敢担当这个天大的干系呢?一个不好就是叛国忤逆的砍头大罪啊!志锐自问,如果是自己站在杨格的位置上,决计不会在只得到皇帝派人传递的口谕时,冒着“破坏龙脉”的忤逆大罪,冒着“招引外人”的通敌叛国大罪,顶着“无视朝廷、擅动自专”的罪名,拿自己和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一个防勇,因缘际会在战争中立了大功劳,飞快的登上二品花翎总兵、第一军参谋官兼第一师师长的高位,只待任职年限一到就能晋升为从一品的提督,登上大清国武人的巅峰境地,又何苦冒这天大的风险呐?
就算杨格体会圣意甘冒风险,冯义和肯吗?两家马上就有缔结良缘,德州镇总兵能让女婿干那种株连九族的事儿?肯定不会!说不得,冯义和要么解除婚约,要么强迫杨格老老实实的待在榆关,绝不可能让他轻举妄动。
志锐认为,皇帝指望不了杨格,如同指望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