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早晨起床,不做任何事,便约了几个要去庙外山坡下挑水的和尚,一起去泉眼那儿。走近众岩石,水声巨大,流不尽的泉水分出无数细流,从一条条岩石缝隙中pēn_shè而出,在岩石体上流过十来米距离,泉水汇成几股,顺着几条沟渠,拥挤着往山脚下冲去,在山下,这些泉水会流到哪儿去?这我不知道,因为我没去后山脚下察看过。

在离泉眼和岩石丛不远的山坡下,有四、五个水潭,潭里积满了从上坡流来的山泉,这几个潭,乡村妇女称呼它们为“积水潭”,正确,完全没错,从文字到实物形象都对,是应该为这几个水潭起名叫“积水潭”。随行的和尚跟我说,潭里是老水,水在潭里面已经呆了好多天,有的水是几个月以前流入的,所以这些水也有香味,没一点臭味。我一听,不对呵,老水不是很臭吗?和尚们笑,说,新的泉水没味,放一段时间以后,泉水就会变臭,但泉水要是被放得足够久,又会有香味了,特别在自然环境中是这样。我也笑,说,你们以前没跟我说过这话呀,差一点让我上当,以为旧泉水永远是臭不可闻的。这时躲在我身后的一个和尚突然说,有时候新流出来的泉水,它的气味也会发臭,这里面的道理说不清,说不透,也不能说,不能说呵。嘿,我倒是要不领情了,这里的事儿怎么会变来变去变来变去,不停地在变呢?可再一想,这事儿已不是一般的物理了,已经超出了范围,这大概是寺庙里的理,这寺庙里的理本来就不容易被说清楚。我要是有了兴趣,又经过当地人同意,我可以为这几个积水潭重新命名,比如叫它们为“香潭”、“久香潭”,或者叫它们“腿香潭”、“浸腿香潭”、“香香潭”等。我后来站在岩石旁,我后来一边站在岩石旁想,一边听着泉水流动的喧闹声,我真想为水潭们起名字,要是真给水潭起名的话,刚才随便想到的那个“腿香潭”就不行,把它拿掉。几个挑水和尚忽然在叫我,他们已将木桶蓄满了水,要我跟他们一起回寺庙去。我问他们,你们上去了,还下来吗?和尚们说要来回挑几次水呢。我说,你们先上去,让我在这儿歇歇,反正早饭的干粮我已带着。和尚们点头,挑着水走了。我还在想着替水潭起名的事,突然顺着山坡,从上跑来一个小和尚,在小和尚身后还跟着芳儿,我见是芳儿,猜想这两人如此急匆匆朝我这儿跑来,可能事情与我有关。果然是这样,芳儿同小和尚一起跑到我面前,说是有人上山来找我。我悄悄问芳儿,是谁来庙里找我?芳儿说得神秘:“革命医生。”

医生不知为什么,等我不及了,便去了庙里大和尚那儿,我和芳儿、小和尚到时,他不在我房里,小和尚就领着我去了大和尚处,芳儿要跟我告别,说要去武僧那儿,芳儿现在脑子中全没了我这个大先生,只知道听那四个武僧的召唤。

庙里的大和尚,就是庙里的主持,我至今还没与其谋过面,听说是位得道高僧,早年云游四方,足迹踏遍中国各地,五十岁以后才来这庙里落脚,落了没几年脚,因其佛学高深,便被一些身居更高层次的僧人推荐,做了这座山中寺庙的主持,主持本人我以前无缘得见,但他在庙里题下的条幅,我却见过几处,主持的字也算是不错的书法作品,学的是魏碑,或者说是以魏碑风格为明显笔法来写字的,这座庙里的题字颇多,但都不是上乘之作,只有进到庙门前,题在庙门上的那几个字不同凡响,是一件上乘的书法作品,但我没问众和尚,此字是由谁题写的。

来到主持处,医生见到我,几乎是一个鱼跃,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先生,大先生,好久不见,你在庙里闲住,可别忘了山下世间的事情呵。”医生有说有笑。我未及回答他,坐在堂中正椅上的大和尚猜到了我是谁,也离座走到我跟前,向我作揖施礼。我回礼,说,我来庙里给僧人们添麻烦了。不的,不的,大和尚说,施主乃是来自于大户人家,山庙多年来得了不少贵府的捐赠,先生居于本庙之中,是对本庙的照顾。是眷顾,医生说。是一种礼遇,我说。“这位是不是主持大和尚?”我问医生。就是主持。在大堂两边的几张椅子上,还同时有几个高龄和尚坐陪,我学和尚的作揖样子,分别向他们施礼问候。

医生见我同众和尚都见过了礼,把我拉到一旁,说,我是专为药品的事情来庙里的。我一听,这可是秘密,是为了抗日事业,我说,日本人那儿口风紧,想要从他们那儿了解到同医院的药品交易情况,不大可能,因为现在交战各方都需要大量药品。医生说,别急,我们同山里抗日武装已有过几次接触,谈得蛮好,谈得蛮好。没了,具体的谈判内容,医生一点都不向我吐露,我不是他们组织上的人,具体实情,医生是不愿跟我说的。我说,日本人给医院药品,医院也会把一部份药品转售给别人,你们要想办法,使你们自己就成为这个“别人”。这你就别操心了,医生说,我们同山里的抗日武装谈得蛮好,我都上了大山了,直接与毅司令、克将军见了面。药品解决了?全没解决。药品解决了?解决了一部份。药品解决了?医生见我反反复复说“药品解决了”这句话,想必也会有点恼火,他干脆就不回答我。我究竟不是医生他们组织上的人,事情到了关键时刻,就没了我的影儿了,但我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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