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高兴哪,他走到摆放四壶的展厅,仔细看起这四件文物来。顾福礼走到大先生身边,大先生问他,你认为这四件东西能不能作为吉府的镇府之宝?我不懂的,大先生。你是馆长,怎能不懂?顾福礼刚想骄傲起来,一想不对,这是大先生,尴尬,很尴尬,顾福礼苦笑,大先生,这不是我说的,是小厮们说的,他们在乱说。说什么?大先生问。叫我馆长,我可不敢当。大先生附耳对顾福礼说,只要潘小纯在你馆长就行。顾福礼脖子紧紧一缩,不停苦笑。
吉府博物馆的名气越来越响,连文物鉴定行业中也有不少人前来向吉府讨教,一般问题由顾福礼等人解决,复杂一点的,就请大先生出面解决。
民国政府在李唐城也有一个博物馆,但其中的藏品远不如吉府博物馆丰富,吉府藏品之丰富,常常引得公立博物馆里某些人眼红不已,他们几次三番跑到市里主管部门,要求由政府出面,向吉府收购部份文物。后来民国政府派员来了吉府多次,而且还拟了一张收购文物的名单,最要紧的是,四壶之中,居然有三壶被列在名单里,只有汉代药壶除外,因为公立博物馆里的专家们对这只汉代药壶有不同于吉府的看法,他们认为这就是普通的一只陶罐,年代不错,但是不是用于熬药的,叫不叫“药壶”,这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这件事把大先生逼得没了退路,四壶聚齐,次公开展出,现在却要被收购,而且是强行收购,大先生想,这民国政府……都说日本人坏,现在看来要区别对待,像川次郎那样的日本人真是不错,肯把自己收藏的东西捐赠给吉府。
几天后,政府主管部门的一位姓肖的先生,带着市博物馆的专家来到吉府,他们又提收购文物的事,而且表情严肃,态度不恭。一开始,顾福礼甩着一条手臂,对几个来客憋着话不说,但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冲出嘴巴的话却是这样,你们还不如日本友人呢。肖先生涨红了脸,高声说,这是什么言论?这是汉奸言论,平时就听市民们说,吉府跟日本人有密切来往,刚刚枪毙了两个人,现在看来枪毙得还不够多……旁边一人提醒肖先生,逃走了一个……是呵,肖先生说,吉府有抗拒政府的倾向,你们看,政府要枪毙吉府里两个汉奸,结果跑了一个,枪毙两人,跑了一人,占了多大的比率?占了百分之五十呵,吉府里的汉奸,占了总人数的百分之五十……旁边那人又悄悄说,不是百分之五十的汉奸,是要被枪毙了,然后有人逃跑,这逃跑的人数占了被枪毙的人数的百分之五十……肖先生点点头,说,你们看,别人被枪毙,就老老实实伏法,这也是表示忏悔的一种方法,你们要被政府枪毙了,就应该走向刑场,引颈被砍,你们逃什么逃?你们被砍了,你们的恶名就有了一个了结,你们这么一逃,就会遗臭万年……旁边人又说,不是砍,是吃子弹……肖先生说,都是死,都是死,吉府里的人都是汉奸,都是死,都是死……又提醒,不是死,这事儿还没结论呢……肖先生笑笑,说,最后都是死,现在马上立案,查一查吉府到底是不是汉奸府……提醒,没有“汉奸府”这一说法的,就说汉奸……对,是汉奸,肖先生身穿深色中山装,一双眼睛射出冷光,政府对吉府在抗日战争期间的行为要进行复查,查一查在府里还有多少漏网汉奸。大先生忍到现在,再也忍不住了,他猛拍桌子,连拍数下,把桌子上的茶杯掀翻在地。顾福礼急忙把地上的碎瓷片拣起来,并劝大先生别火。大先生对顾福礼说,你去说他们几句,骂也可以。顾福礼想骂,但看见肖先生身上笔挺的中山装,又被吓了回来,看这身中山装,知道他是代表李唐城民国政府来吉府的,他是政府的代表,顾福礼暗想,日本人都被政府打败了,我们吉府如何能跟政府对抗?但怕归怕,话儿得说清楚,肖先生,顾福礼说,我们不是汉奸,老过、芳儿也不是汉奸,但他俩谋财害命是真的,日本人捐献文物给吉府,这日本人也要分开来看的。肖先生解开中山装衣领上的钮扣,说,日本人的文物都是从中国掠夺去的,他们捐献个屁。顾福礼说,有掠夺的,也有收购的,跟你们现在一样。肖先生一听这话不对,大声喝道,你怎敢说政府和日本鬼子一样?政府掠夺过吉府的东西吗?但是你们想收购呵?而且不管我们乐意不乐意,人家日本友人就不是这样,收购么,一要看双方愿意不愿意,二要看收购价格,不能像你们这样胡来。我们出大价钱收购,肖先生说,他也不想再与这个顾福礼斗嘴了。出多少钱?肖先生听顾福礼问起了收购价格,便回头问市博物馆里的人。一万银元,吉府把名单上的文物转让给市博物馆,我们给吉府一万银元,博物馆里的人说。大先生快要晕过去了,他听川次郎说,光是收唐代酒壶,就花了许多万银元,名单上这些东西是吉府文物精华所在,根本就是无价之宝,大先生嘴唇气得紫,话也说不出来,大先生还恨顾福礼,这个畜生,去问收购价干什么?真是下贱,没有脑子。肖先生与身旁的人耳语一番,然后说,名单上的文物必须由市博物馆收购,一万银元如果嫌少,政府可以再补一些银元,但文物必须拿出来。大先生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他是乱说,政府呵政府,是民国政府,汉奸呵汉奸,是中国人在做汉奸,民国政府和中国汉奸,我想喝酒,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