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日本人商人川郎带着川次郎来吉府见大先生,到中午时,川郎要请大先生去街上吃饭,并提出让二先生也去。大先生不敢作主,派小厮去跟彩主儿说。彩主儿看在日本人的面上,同意老过去,但吩咐小厮,一定要看牢老过,因为彩主儿知道老过恨自己,恨吉府,他有可能会外逃的。
大先生带着老过和几个小厮,跟川郎、川次郎上街吃饭去了。在饭馆坐下,在饭馆坐下,只到这会儿,川郎才发现老过断了一条手臂,川郎很吃惊,用手摸老过的空袖管,“哇”的一声叫起来。川次郎也很惊讶,他问老过是怎么回事?老过低头不语,问大先生,大先生也难以启口。旁边小厮却开口说话,还用手直指着老过,是他跟其他三人一起,私吞了吉府文物,按府里规矩,他们四人都被砍去了一条手臂。太残酷了,太残酷了,川郎连声说,即使是私拿了文物去换钱,也不能断一条手臂呵,这是谁定下的规矩?彩主儿,老过低声说。彩主儿?川郎立即没了话,他朝川次郎看着,脑子里想起了中国古代一位女皇帝。不想川次郎也这样想,当川次郎从口中说出“武则天”时,川郎也把“武则天”说了出来。一路走来没发现,在饭馆里坐下后才发现断手臂的事儿,这件事本身就很怪。等惊恐过去,川郎叫来跑堂,点起了酒、菜。川郎还让大先生、二先生点几样菜。大先生点了三样蔬菜。二先生起先不愿意点,后来被川郎催得紧,就要了一瓶白酒。酒、菜上桌,一看,不对,同时来的几个小厮没坐在桌旁,他们乘人不注意,已经溜到饭馆大门口去了,这会儿正相互吊着膀子,看街景呢。川郎叫小厮们一同过来喝酒吃菜。大先生也叫。但小厮之一却在门口说,大先生,不是我们不想喝酒,而是尊卑有别,两位先生都在座位上坐着,我们这些小厮是没有座位的,说到这儿,眼睛朝桌面一扫,说,再说了,我们都坐下来,杯子、碗、筷子也不够用呵。添,添。酒、菜同样少呵。你们这些畜生,川郎先生请你们喝酒,坐下来就是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大先生骂道,别废话了,过来,坐下一起吃。几个小厮最好能得到大先生这句话,他们像风一样从门口飘过来,途中各自甩开别人吊着自己的膀子,一到饭桌边,就拉椅子坐下,准备吃个透饱。
老过心里却出现一阵悲哀的情绪,他刚才见小厮们彼此吊着膀子在大门口看风景,触景生情,想到自己失了一条手臂,不能像他们那样,用手臂互挽,起码不能左右同时去挽别人的手臂,现在虽然也人模人样坐在桌子边喝酒,但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二先生了,连出府都要经过彩主儿点头同意,出来了,还要派小厮监视,跟一个犯人没什么两样,所以老过这次喝的是闷酒、悲酒,跟其他人不一样。
连连碰杯,连连干杯,中国人,日本人,双方都不示弱。大先生喝得也很投入,只是菜吃得不多。这时川郎突然站起来,说,去上厕所。去吧,去吧,脚下晃不晃?头晕不晕?去了别忘了归路,说到了“归路”,说到了“归路”,能说这词的,不用猜,只有大先生,是大先生这样对川郎说的。川郎去了,回来,但没多一会儿,又要去厕所,他走到门口,又走回桌边,站着发了一会儿呆,结果便邀请大先生一同去厕所。大先生本身也想去,就蹬开椅子,拉了川郎走向厕所。撒完尿,大先生感觉着瞬间的舒畅感,一边回头看川郎,发现他并没撒尿,只是站在后面看自己撒尿。撒过了,刚才撒过了,川郎对大先生说。大先生点头,抬腿要走出厕所门,却被川郎拉住,大先生,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川郎嘴唇动动,用舌头尝着留在口腔里的酒液、食物的残余滋味,有事要跟大先生说。我看川郎一脸正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是酒后醉言,你,你,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是指困难的事情,你说。川郎皱皱眉头,日本皇军快不行了,这美国人,再加上俄国人,他们太厉害了,我们皇军快要败了。我心想,这是好事呵,日本人败了,日本国被灭了,这是最好最好的大喜事呵,但在川郎面前不能这么说,这儿的味道真臭,我说,这儿的味道真臭,我们出去说吧?外面有人,不能说的。川郎先生有啥事呢?日本皇军要失败了。就这件事?这是你们皇军的事,是你们日本天皇的事,跟你川郎没关系,我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以前情报站,好像是情报站,跟我说过,川郎是日本特高科成员,老过是日本特务,是汉奸,这事被忘了,要当心,别上当,这会儿我跟川郎两人在厕所里谈事,被知道内情的人看见,我会被误解为是正在与日本特务秘密接头,这事可不能够,走吧,出去说事,这儿味道臭,我硬要离开厕所。川郎不让我走,拉着我的手,有事跟大先生商量,这事不能被别人听见的。出去说。不能出去说的,被别人听见是不行的。我和川郎在厕所里僵持着,谁也不能让谁改变主意。川郎对我的强横态度,从表面上看,倒真是像日本特高科的人,要是这样的话,老过也有可能真是汉奸、特务,情报站说得没错,要是这样的话,我这会儿可要小心了,不然不仅会被别人误解,认我是汉奸、特务,还会,还会,还会个屁呵,听听他说什么。川郎说,想说也难以开口,皇军如果真的败了,我的公司倒是没什么,能在中国做生意,就做,不能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