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小厮跑来,对大先生说,走,去当铺看几样东西。大先生像是得了谁的命令一样,跟着小厮就去了当铺。在路上大先生突然醒过来,问小厮,你对谁说话呢,叫走就走啦?不,大先生,是顾福礼从外地收了几样东西回来,想请大先生过去瞧瞧。大先生心里的感觉不是这样,自己被小厮一叫就走,还是因为潘小纯的原因,要摆脱潘小纯,别跟他瞎吵瞎争,别受他影响。

跑到当铺,见王托子也在,而其他人呢,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话。大先生说,王托子,王师傅,死老头子,你这么懂,你是这么懂的一个人,不会自己去看吗?非要我赶过来。其实大先生是很想过来看东西的,为了摆脱刚才自己的幻觉,大先生愿意赶来,来了,就能摆脱。王托子最近烟吸得多,咳嗽厉害,他一边咳嗽,一边对大先生说,你看看,这几件东西对不对?小厮把东西放到大先生面前。是几只金蟾,用金子制成,旧东西,份量足,大先生把玩其中一只金蟾,在手里翻转时,听到一丝声音,原来是在金蟾嘴里含着一颗可以活动的珠子,是“金蟾含珠”?没有这种做法的,只有龙含珠,没有蟾含珠,是杜撰出来的,大先生愤怒地说。王托子笑笑,东西是老的。是老的,大先生放下金蟾,一共多少只?顾福礼很小心地说,一共有金蟾两对,碗八只,还收了一幅古画。小厮把东西全搬到大先生面前。大先生一一过目,碗是宋、金时期的,画是明代的,这幅画不错,这幅画不错,大先生连说两次。这两对金蟾不行吗?要不就扔了它们?大先生听顾福礼乱说话,对他瞥一眼,你这次外出,收获不小,多亏你了,让芳儿出去收,绝对收不到这么好的东西,所以说,你顾福礼做这事,比芳儿有份,芳儿只会武的,不会文的。大先生刚才不是说金蟾不行吗?大先生没说不行,王托子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行了?大先生拿起金蟾,说,我说的是杜撰。什么叫“杜撰”?大先生说,“杜撰”也不懂?不懂,顾福礼摇摇头。就是自个儿在瞎想,没这个做法,瞎想一个,就做了,王托子对顾福礼说,还不断看大先生脸色。大先生吸一口气,吐出气,说,金蟾是金、元时期的东西,这嘴里的珠子是后人硬装进去的,这就是杜撰,是瞎胡闹,不过金蟾本身不错,不多见。这东西在古时候派什么用场?顾福礼问大先生。在汉代,此类东西用铜来做,用于压东西,比如压铺地的席子四角,不让席子翘起来,人就坐在席子之上,席地而坐么,也有人当它作镇纸的,压在纸头四角,使纸头平伏,便于写字作画,可惜不知被哪个混蛋做了手脚,把珠子放进金蟾嘴里,真是乱来。顾福礼笑了,但他的笑显得十分邪乎,让人看了,感到不自然,不舒服,似乎在这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东西,当然不是好东西。大先生对王托子说,把这几件东西登记入库,你以后多教教顾福礼,他也肯学,比芳儿学得快,你还要教顾福礼,教他懂得什么叫“杜撰”。哈哈哈大笑。这笑声使得顾福礼好不尴尬。

更令顾福礼感到尴尬的事还有。顾福礼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在外收了汉代金蟾,交给当铺两对,自己私吞了一对,这对被私吞的金蟾,顾福礼将它们藏在骆花处,骆花的嘴不紧,她得了宝贝,跟同房的丫环说了,说了不算,还把东西拿出来给丫环看。丫环见骆花得了好处,就让骆花上街买东西请客,不然就去告诉府里主子。骆花后悔死了,没法子,上街称了半斤芝麻糖,请那个同房丫环吃。丫环知道金蟾的价值,她,心里有气,觉得顾福礼和骆花两人太小气了,于是就把顾福礼私吞金蟾的事告诉了别的丫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芳儿耳朵里,芳儿平时就对顾福礼怀恨在心,因为顾福礼不待见自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次可来了机会。几天后,芳儿在府里空地上练功夫,被骆花远远看见,骆花不知道自己私藏金蟾的事已被芳儿知道,她见到芳儿,特地跑过来看芳儿练拳,还主动与芳儿打招呼。芳儿见骆花来了,心里一把无名火立即上升,芳儿放慢拳速,有意无意地说,不知道是谁突然长了豹子胆,把两只金蟾偷了。骆花听得清楚,心里吓了个半死,芳儿怎么会知道?骆花变得六神无主,话儿乱说,芳儿,不是两只,是一对,不是两只。芳儿听得发笑,一对?一对不是两只吗?私吞古董,被彩主儿知道,嘿,先打几百棍子,然后再赶出吉府,是赶出吉府哪。骆花这下被吓得连乱说话都不会了,她呆呆地看了芳儿一会儿,扭头跑了。

当天下午,顾福礼急急忙忙找芳儿,从吉府找到烟畴楼,最后在柴火房里找到芳儿。芳儿闭眼,在柴火房的柴火堆上假睡。顾福礼对芳儿又说好话,又鞠躬,请求芳儿起来说话。芳儿慢慢睁眼,慢慢爬起来,慢慢走到柴火房门口,打开门,跨出一只脚,说,去找彩主儿说事去。顾福礼连忙抱住芳儿后腰,我的爷,我的大爷,求你了,只要爷放过我这一次,今后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顾福礼就是爷身边的一条狗。芳儿轻使手指上的劲头,就把顾福礼抱自己后腰的双臂给掰开了,到底是火烤掌功夫,一点没假。顾福礼收回手臂,心想,不放点血给他,恐怕这事难办,顾福礼笑嘻嘻说,爷,芳爷,您坐在这屋子里别动,等我去厨房弄点酒、弄点菜来,请芳爷吃,说完,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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