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托子走到前堂,叫小厮们都去后面喝酒,一个人都不留,郭托子自己留下来,在前堂坐班。

小厮们哄的一下,都去了办公室。

静了,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前堂里的椅子、摆设都很静,静得连一点灰尘都不沾,静得干干净净,形象一点都不走样。郭托子再看柜台里放着的一批古董,在它们身上倒是有不少灰尘。眼睛酸,主要是喝酒喝多了,喝得眼睛酸痛。对吗?这样的感受对吗?对吗?对吗?干吗呢?说了这么多“对吗”,多吗?说得多吗?是“酸”多,还是“对吗”多?眼睛酸痛,这是感觉,“对吗”,这是语言,是多余的语言。郭托子先坐了一张椅子,觉得不对,不舒服,换一张椅子坐,行了。是感觉椅子不对,还是感觉眼睛不对,酸痛,是哪个地方不对?郭托子的一条手臂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他回头看了看那面墙壁,墙壁,不,这哪里是墙壁?这是壁虎呵,是黑色的壁虎,是灰色的壁虎,是古老的壁虎。这哪里是墙壁?这是壁虎呵,郭托子的手臂是靠在了壁虎身上,这就对了,是冰凉的壁虎。说好的事。什么?后面的东西是壁虎。是这事吗?已经是说好的事情,每个托子都有一幅书画作品的。是这事儿吗?郭托子呵郭托子,他自言自语说,郭托子呵郭托子,你拄着拐杖,喝着酒,坐在这里,坐在这里仍然不老实,不老实,碰墙壁,碰壁虎,是灰尘,什么?没有壁虎,只有墙壁,因为墙壁体形大,又常在这儿,壁虎体形小,难得遇见,墙壁不移不动,不摇晃,壁虎就不好说了,壁虎什么坏事都会去做的,都会去做的呵。

十分钟后,有一个小厮跑进前堂,他叫郭托子去喝酒。不喝。小厮走了,而且走得快,因为小厮巴不得郭托子不去后面喝酒,这样自己就可以多喝几杯酒。

不一会儿,换了一个小厮跑来,他也叫郭托子去喝酒。不去喝。小厮跑了,这个小厮也巴不得郭托子不去喝酒。

又来了,叫郭托子去喝酒,这次来的小厮想,郭托子也会是老样子,不肯去后面喝酒,这样自己就可以继续去喝酒了,但郭托子这次却不是这个样子,他头摇几下,说,烦死了……烦死了,好呵,小厮一听,知道他又不愿去喝酒了,转头就跑,但是没跑几步,却被郭托子叫住,当小厮回到前堂,郭托子已经走到走廊口,说,烦死了,不去喝酒,也不会放过我的,喝去……小厮无奈,只得到前堂去坐班。

郭托子重新在桌子边坐下,手虽然碰着酒杯,但不举起来喝。王托子笑眯了眼,对郭托子说,刚才小厮说你长得很厉害,就是说你长得很雄壮。郭托子头脑晕胀,听不懂王托子这话,他在脑子很糊涂的状态下,举杯喝了几口酒。芳儿说,他没听懂,但也有可能是小厮在瞎说。我再跟他说说,王托子说,郭托子,你长得很雄伟。什么东西?说的话听不懂,郭托子说。芳儿说,像西门庆。郭托子一怔。芳儿说,小厮说你的?长得雄壮,像书里的西门庆。胡扯,郭托子骂道,我都老成这样了,还像西门庆?你们胡扯到哪儿去了?王托子拉着别的托子一起笑。郭托子想找说这话的小厮算帐,但他朝在座的小厮望一眼,居然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厮了,忘了,是谁?我忘了。王托子说,是谁陪你去撒尿,就是谁说了这话。是谁陪我去的,我忘了,郭托子说,我忘了,我到底去没去撒过尿?郭托子这样说这事儿,引得众人大笑。那个胡说的小厮也混在其中笑个不停。王托子说,打嘴。芳儿问,叫谁打嘴?王托子的手儿四处一挥,说,凡是在座的小厮,统统打自己的嘴巴,打自己的嘴巴。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厮们纷纷说,为什么要这样做?小厮们都醉了,他们没等王托子回答,已经朝自己脸上打了起来,打了四、五下,可能是脸上火辣辣有痛感,刺激了小厮们的脑神经,于是他们再问,为什么要我们打自己耳光?在你们之中……因为在你们之中有人乱说话,说我们托子的?长得肥大,像西门庆。不可能,我们没说过这话,我们根本不知道西门庆是谁。不可能,王托子说,《金瓶梅》,这可是《金瓶梅》哪,这本书你们几个小厮能没看过?西门庆和潘金莲之间的故事,你们会不知道?小厮之一说,潘金莲我们不认识,但潘小纯我们知道,这潘小纯是不是跟潘金莲有亲属关系?胡扯,王托子骂。胡扯。胡扯。胡扯。几个托子都骂。胡扯个屁呵,芳儿也骂了起来。王托子说,潘小纯是写《四脂四壶》的先生,潘金莲和西门庆是《金瓶梅》里的人物,潘金莲是淫妇,西门庆也是淫妇……噢,是淫夫……也不对,是淫棍,是淫先生,淫男人,反正两人都淫,潘金莲和西门庆是姘妇姘夫,跟潘小纯没什么关系。我们是小厮,我们不懂,是乱说的。小厮之一说,那么潘小纯是谁呢?又来了,不是说过了吗?潘小纯就是写《四脂四壶》的那个男人。小厮之一说,叫《四脂四壶》肯定行的,但……但……但个屁,王托子对这个小厮说,但个屁,《四脂四壶》就是《四脂四壶》,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小厮说,也有叫《四旨四壶》的。此话一出,几个托子顿时失语,失语之后,又是失态,最后还是王托子坚强,他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在椅子上想着,向上翻着白眼,慢慢说,这倒说得有点道理,四脂?四旨?王托子问小厮,什么叫“四旨”?小厮反问,什么叫“四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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