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芭这时一点都不想发火,看他们吃着,说着,心里一丝火光都没冒出来。
但芳儿不行,芳儿虽然在午饭时多吃了两块饼,可他现在站在一边看,没有吃的份,看老过和几个小厮在桌子上花天酒地享受美食,怨恨异常,心里一把无名火正在被点燃。
丫环也是一样,想吃。
芳儿想,总得弄出点动静来,让屋里人知道自己的念头,他先是在桌子后面,其实是在围桌子摆放的椅子后面来回走动,椅子上坐着老过和三个小厮,屋里还有四只椅子,它们都没人坐,正七扭八歪被丢弃在屋内各处,要是能把这些椅子拖过来,放在桌子周围,这会有多好?这一定能引起小姐注意,小姐就有可能让自己坐下去,同老过他们一起分享烟畴楼的菜肴,桌子很大,现在围桌而放的只有四只椅子,所以在桌子边出现了不小的空档,芳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椅子被塞进桌边一处空档之中,坐下去?直接就坐入这只椅子里?芳儿看小姐,小姐没注意到这事儿,她正美滋滋地看着亲爸吃菜喝酒,这样没用,芳儿认识到了这一点,光搬椅子还是没用,再想点办法,一个小厮吃完一块鸡,把鸡骨头往桌上一扔,芳儿的手随着鸡骨头在桌上碰出的摔打声,轻轻颤抖了一下,来了,这是一个机会,来了,芳儿站在后面,轻声说,上面还有鸡肉呢,什么?小厮回头问,什么?你刚丢下的骨头上还有一点鸡肉呢,你没把上面的肉啃干净,小厮简直不相信这是会使火烤掌的芳儿说出来的话,是他要关心的事儿,大家都听见了,静了一会儿,接着不行了,不能静了,算芭带头,大家狂笑起来,笑得屋里尽是回音,只有老过没笑,只有丫环没笑,芳儿只干笑了几声,丫环从远处望着那个小厮和被他扔在桌上的鸡骨头,没出声,但用死眼看着,后来丫环不看鸡骨头了,只看那个小厮,老过呷一口酒,一条绵长的酒线从上钻到下,一直钻进胃里面,这才是真正会喝酒的人常有的感觉,一条酒线既细又长,“来吧,”老过突然说,“来吧,芳儿想来,就来吧。”我……是丫环在说,“也来吧,丫环也来,算芭也来。”我就算了,算芭说,芳儿,还有你,她是指丫环,还有你,都坐下去吃吧,大家一起吃吧,芳儿赶紧坐下,他要喝酒,瓶里没酒了,是空瓶,摇不出半滴酒,酒就算了,芳儿心有不甘,酒就算了,芳儿说,没酒也行,吃菜就可以了,丫环乘芳儿正在寻酒,又寻不到的时候,早已把一块肉放在嘴里,把另一块肉放在碗里,吃,坐下来就是为了吃,能坐下来就已经是不错了,那块给芳儿和丫环带来好运的鸡骨头此时如一根旗杆,正直直地杵立在其它鸡骨头之上。
老过要说话了,等等,老过要说话了,开始说了,想我过下田是府里的汉奸,以前是府里的二先生,现在,如今……反正我是府里的汉奸……是哪个府里……一个小厮喝醉了,直勾着两只眼珠子,问老过,是哪个府里……吉府,是吉府,芳儿回答了他……老过说,是吉府,二小姐叫吉算芭,跟彩主儿姓,说明这儿就是吉府,我在府里做汉奸,是彩主儿让我做的……亲爸又胡说,我娘可没让你当汉奸,你也不是汉奸……是彩主儿让我做汉奸的,这事儿是她定下来的……没有,我娘没让你做,是亲爸自己要去做汉奸的……对,芳儿、丫环还有所有小厮都说,对,是你自己要做汉奸,是你自己要在这院子里住,没人逼你……没人逼亲爸在这儿住,更没人逼亲爸做汉奸……没人,没人,绝对是这样,绝对是老过自己要做汉奸,有钱哪,当汉奸有钱哪……老过哈哈哈笑着,我是汉奸,但我这个汉奸做得值,我现在住这儿,娘的?起来,我现在什么事儿都不干了,但是我有吃有喝,吃了就睡,不做一点事儿,我这汉奸,娘的?起来,做得非常值得,我如果有下辈子,有机会的话,仍然要做汉奸,仍然要做日本人的走狗,娘的?起来,老过的骂声越来越大,在他嘴巴两角,有大量的白色口水沫儿堆积着,娘的?起来,你们今天给汉奸弄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来,又拿了日本老酒来,娘的?起来,这一瓶日本酒喝起来真爽口,味儿真烈,到底是人家日本人酿出来的酒,娘的?起来,李唐城里的造酒人都快要笨死了,他们弄出来的酒没一趟是可以比过日本人的,所以我做汉奸,值了,太值了,老过把碗里最后一滴酒喝光,他喝这最后一滴酒的时候,是用了一个仰头朝后的姿势,由于用力过猛,后脑勺撞在了高高的椅子后背上,这一撞有点痛,老过用手摸着头,等眼里的火星像鞭炮四处开花一样放完了,才将手拿下来,娘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