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兴和陈淮清两父子没有一路往沈家门港去,他们是微服私访来着,明面上就带着小爱一人,还让杨婆儿领人在暗中保护。父子两人在昌国县城门外转了转后,就临时雇了个名叫白展基的饭馆跑堂当向导,就往昌国县的乡村去了。
沿着官道一路行来,道旁的各种建筑逐渐被开垦过的田地代替。一片片农田阡陌相连,一眼望不到边际。此时已经是夏季,农田中的水稻长势喜人,海风拂来,绿油油的庄稼随风而动,仿佛是绿色的波涛。稻海之中,星罗棋布的出现了一些村庄,大部分是稻草屋顶的茅屋。也有一些是高大的瓦房。偶尔还有几幢深宅大院,气派地伫立在靠近路口或是河流的地方。显然是传说中大地主的宅院。
“这里是谁的地?”陈德兴随口问着。
“是昌国邓家的地。”名叫白展基的跑堂恭敬的回答着。
这个问题,陈德兴已经问了三次。而白展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昌国邓家的地!
就是现在的明都知府,昌国名士,听涛先生邓明潮他们家的地!
当然,这些地不一定属于邓明潮私人,昌国邓氏是强宗大族,分堂分脉也多,邓明潮只是其中一员。
“还是邓家的地?已经走了很久了。”陈德兴问,“白展基,你没有搞错?”
“错不了,”这个样貌挺讨人喜欢的小白脸儿用讨好的语气回答,“舟山岛上就两家大族,昌国邓。家门沈。邓家是诗礼传家,城南海边上的听涛书院原来就是他们的族学。他们邓家自承平时到今日。每一代都有人中进士。宗族自然长盛不衰,舟山岛上七成的田都是邓家的!”
一个宗族就有了舟山岛的七成耕地!
“那剩下的三成莫不都是家门沈的?”陈德兴迟疑着问。
“当然不是了。家门沈是海商世家,沈家门港就是他们家建。”白展基的语气中流露出了羡慕。“家门沈才是真有钱啊!世世代代都和东瀛国做贸易,整个沈家门商埠都是他们的,昌国县城也一半是沈家的。不过沈家对田地的兴趣不高,只有舟山岛上两成的田地。舟山有句话,叫七成邓,两成沈,还有一成万民分。”
也就是说,两个宗族占了舟山岛90的田地!这样的土地集中程度。恐怕比后世万恶的旧社会还要严重!
“都是这样的,”陈淮清看到儿子皱眉不语,哈哈一笑,说道,“江南处处皆如此……一年没有个几万石米的租子进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强宗大族!”
几万石米……哪怕是在江南没有几万亩田也种不出来,而且这只是租子不是全部产量。也就是说,拥有10万亩土地才是强宗大族的门槛。
不过这些江南的强宗大族之所以强,并不是因为拥有土地。而是因为拥有进士。
“邓明潮的从兄邓明恩,侄子邓秋山都是进士出身,其中邓明恩还是和为父同年的武进士,如今在当个什么州的通判。邓秋山和文文山一科的,现在在当江南西路知县。”
陈淮清说起了邓明潮两个亲戚的事儿。似乎都不是什么大官,通判和知县都是八品官就能做的。那邓秋山也就罢了。毕竟中进士没有多少年,又无文天祥那样的机遇。现在能知一县也不错了,好歹是个京官(知县是京官才能做的差遣)。可是和陈淮清同年的武进士才混个通判实在有点寒蝉了。
“大人。您就不提拔他们一下?”陈德兴有些奇怪地问。邓明潮是他的心腹,他家的人怎么都该拉一把吧?陈淮清是右丞相,提拔一个通判、知县有什么困难的?
“提拔什么?”陈淮清苦笑,“他们不是我的人!为父在他们眼中是乱臣贼子……”
说实话,老陈这两年挺孤单的,虽然是右丞相兼枢密使,可是却没有多少大宋官员愿意和他往来,人人都将他视为乱臣贼子。
“那家门沈呢?”陈德兴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问。“他们有什么人物?”
“啊……”叫白展基的跑堂可不傻,听了陈家父子的对话,如何还不知道两人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忙吸了口气,满脸堆笑地说:“家门沈不是诗礼传家的,虽然也有不少子弟在听涛书院念书,但是却总也出不了一个进士……”
陈淮清接过话题,用几分自豪的语气说道:“进士不容易考!哪怕是昌国邓家这样的大族,也就勉强能保证一代人出一个进士,还不一定是文的。而为了出这一个进士,如昌国邓家这样诗礼之家的男子都是五岁开蒙,只要是读书的料,都会一直苦读到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其中还会有人专修武进士,还会有人去太学碰碰运气。”
这是一个宗族的精华……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苦读,三十年四十年寒暑如一日,就是为了让宗族代代出进士!
“家门沈毕竟是商家,商家一般没有这等恒心,子弟考个一两次举人不中也就放弃了。多半会在二十多岁转行经商,而且之前学的东西也不纯,会在诗书之间杂以经营之道。所以商家子弟多杂而不精……那个黄智深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会,就是不精。”
谈起科举,陈淮清真是一肚子话,他也是个科场老人了,其中的辛酸真是只有自己知道。而考了二十多年,自然也交了些科场上的朋友。也就知道了所谓江南豪门是怎么维持门第的。
说起来,也都是辛酸!
一个宗族的男子,都会将人生最好的年华奉献给孔孟之道。而其中的绝大多数,注定会一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