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君绮萝也知道这人定是修月大师无疑了。
听闻他四十岁才得以参透禅机,一朝得名,距今已是八十多年,那么算起来他应该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可他面目慈蔼,皮肤紧绷,微微泛红,完全没有百岁老人该有的老态;他精神矍铄,目光如炬,眼神完全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那般浑浊;他步履矫健,行走如风,身体比起许多年轻人还强健。哪里像是一个百岁老人?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众和尚面对信徒在最前面的蒲团上盘腿坐定,修月大师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左侧龙胤的身上时,微微讶异了一瞬,然后对龙胤点点头,视线略略偏移,停在他身边的君绮萝脸上。
君绮萝迎视着他的眼睛。
她丝毫没放过他眼底从平和到惊诧,再到了然,最后又滑向龙胤的脸,嘴唇嚅动了下。
君绮萝看懂了他的唇语,说的乃是“天意”二字!
她不懂,也无意去懂。
“阿弥陀佛。”修月大师收回视线,单手立掌打了个佛偈,乐呵呵的道:“老衲多年不曾回寺里,想不到今日除了众多年长的信徒外,竟也来了许多年轻的信徒,倒是给足了老衲面子。”
他声若洪钟,说的话也没有和尚该有的古板,甚至说还有些风趣,顿时让前来听禅的人身心放松不少。
“看着众多朝气蓬勃的生命,让老衲心中感触颇多。”修月大师语速缓慢的道:“老衲这一生走来,已有一百二十五个春秋,见惯了生老病死,人生百态。然而每个人都会经历从诞生到成长再到死亡的过程,其中享尽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今日咱们就讲讲人生吧。”
稍顿,又道:“人的一生中,有些人的过程比较漫长,有些人的过程比较短暂;有些人多姿多彩,有些人平平淡淡;有些人跌菪起伏,有些人颓废堕落。行行种种,都是取决于自身的态度。有的人觉得人生美丽,那是因为满足;有的人觉得人生痛苦,那是因为不习惯,不适应;有的人觉得人生平淡,是因为习惯了满足,适应了满足,也习惯了不习惯,适应了不适应……”
君绮萝发现他的讲解生动有趣,一点也不乏味。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此为人生八苦。何为生,何为死?生乃……”
一个时辰弹指一挥间,君绮萝全程听完,没有打瞌睡,对她来说也算是奇迹了。
千叶寺住持告知大家膳堂备了斋菜,有意愿的可以前去享用。
当然这个有意愿的享用并不是无条件的享用,那得是需要捐香油钱的。只不过前来千叶寺的信徒,都十分自觉的捐了钱。像有的高门大户,捐的还不少!
适才跟段芊雅她们在寺庙内转悠的时候,君绮萝也是让乐笙乐箫捐了百两银票。
人群慢慢散去。
修月大师叫住了龙胤和君绮萝。
虽然不觉得自己与他有什么好谈的,还是随着龙胤跟他去了一间朴素干净的禅院。这处禅院不大,但很是安静,除了一名扫地僧拿着一把陈旧的笤帚在扫落叶外,竟是四下无人。
在院子的西北角,种着一棵硕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因为秋季,叶子已经发黄。
在梧桐树下,有一张约莫两人合抱的老树疙瘩做的桌子,配有三张树疙瘩凳子,因为涂了亮釉,看起来油光水亮的。桌上还放了一套茶具,茶壶嘴里正往外冒着热气。
修月大师领着龙胤君绮萝来到桌前自行坐下,龙胤不等修月大师邀请,亦毫不客气的拉着君绮萝坐了下来。
修月大师取过上面的土陶杯子亲自为龙胤和君绮萝倒了杯茶,道:“此乃咱们千叶寺自种自摘自制的茶叶,比不得世子府上的好茶,不过还算能入口,请世子和君小姐品尝。”
他能道出自己的姓,让君绮萝微微感到意外。
修月大师似乎看出她的讶异,淡淡道:“十七年前,老衲有幸见过你的母亲,那时她怀孕五个月,与宫中文妃娘娘前来祈福……你与她长得极像。”
“大师记性倒是极好。”君绮萝戏谑道。
修月大师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笑道:“倒不是老衲记性好,实在是上了年岁的人会将一些特别的事放在心上。”
“到不知家母或绮萝有什么特别的事会劳大师挂心?”君绮萝依旧语带揶揄。
修月大师挑了挑白花花的眉毛道:“按说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是没有命格可言的,但是老衲居然能看透君小姐的命格,你说这事算不算特别?”
“命格?”君绮萝斜乜他一眼,不甚在意的道:“莫非大师是指绮萝命硬克亲?”
龙胤微微蹙眉,当即骂道:“老秃驴,你可别危言耸听,吓跑了小可的媳妇!”
“呵呵呵,六道轮回,魂定魂灭,是劫,也是福;是定数,也是命数;是枉然,也是必然!”修月大师捋着三寸长的胡子,看看君绮萝又看看龙胤,几番来回,爽朗笑道:“想不到十多年过去,许多原本不可违的定数已然发生了变化,实乃天意啊天意!”
龙胤听得皱起眉头。
六道轮回,缘定缘灭,是命数,也是必然……
君绮萝双眼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