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皇上手里的茶碗被扔到地上,茶水四溅,地毯上迅即濡湿了一大片,外间伺候的宫女立即快步低头走进来,悄没声息地迅速收拾了碎片残渣。
皇上憋着一口怒火,心口喘息起伏,四阿哥赶紧上前跪下,急声大呼道,“请皇阿玛保重龙体!请皇阿玛息怒!”
穆彰阿也赶紧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六阿哥早已跪下,伏在那里,不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皇上冷冷地示意。
“喳!”六阿哥一叩首,继续说道,“近日,大街小巷均在传说通州有人低价倾销鸦片与人火并一事,儿臣便留了心,派人去查问那两个教徒,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们做下的,说是上次那个洋教士没有完成任务,不好交差,以枪逼迫他们,不得不为。只是……”六阿哥停顿了一下,说出了各人心里都明白的事实,“只是,换粮食的地方却是穆彰阿大人名下的庄子。儿臣不敢鲁莽,是以准备今日上奏,谁知,昨夜传来消息说,穆彰阿大人庄子上倒卖鸦片的下人已经暴卒。事情涉及洋人,儿臣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将实情一并上奏,那两个教徒已经重新收押,请皇阿玛专断!”
“请皇上明鉴!老臣冤枉!”穆彰阿硕大的脑袋一叩及地,一股筋别着,僵硬的肩颈扯得生疼,在当今皇上面前这样请罪,似乎是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
事到如今,穆彰阿唯有矢口否认。难道全盘托出自己因为害怕得罪洋人,所以才悄悄儿以鸦片换烟土吗?怎么说都是错,干脆打定主意,来他个一推二六五,否认到底。
道光皇帝徐徐依向靠枕,两眼瞬间有了些神采,看看六阿哥身后粗大的发辫从肩上垂下滑落在地,忍不住有替他捡拾起来的冲动;再看看四阿哥,稳重仁厚,一心记挂着自己的身体,不禁老怀安慰。两个儿子曾经因为皇储之事疏远了,不知何时起,忽然又恢复了兄弟的亲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佳儿若此,夫复何求?
相比之下,穆彰阿老迈的身躯跪在暖塌前,臃肿而笨拙,看来自己一心想要给四阿哥寻个依靠的想法是有些太过一厢情愿了!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他郭佳氏算个什么东西?想起穆彰阿时常在自己跟前都不掩饰,对自己的儿子倚老卖老,不由得一阵厌恶。
“来人!拟旨!穆彰阿德行有失,纵容家下门人为祸,着罚俸半年,闭门思过!”
有如晴天滚过惊雷,穆彰阿猛地掰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望向皇上,却见皇上已经疲倦之极,闭着眼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得挺直了背脊给皇上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再抬首时,已是老泪纵横。
笨拙地站起时,老腿已经麻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旁的太监赶紧过来搀扶,穆彰阿愤怒地一甩胳膊,向着皇上揖首躬身而退。
转身出门时,正碰上四阿哥的眼光,见他一副悠然沉静的笑容望着自己,立时恨得牙关紧错,往前怒气冲冲地着走了许久,已经看见朱红色宫门上古色古香的青铜铆钉了,突然想起那日,也是在宫门口,四阿哥那张诡异的笑脸,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站在寒风中,再琢磨起事情的原因结果,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穆彰阿一回到府里后,不多时,许多小厮怀揣着信件从府里出来,四散朝着各个方向奔去,消失在京城众多深宅大院所在的街道林荫之中。
穆彰阿府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众多算计按下不表,第二日开始,仿佛一潭深池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猛烈搅动,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沸腾翻转,雪片似的奏折开始被送往军机处,没几日,军机处的桌案上已经到处堆满了。
军机处的大臣们花费了好些时日才将奏折整理出来,粗略分了几个大类,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大神在打架,谁也不敢妄加置喙,意见都不敢写,只整理出条目便往皇上那里送。
穆党的人主要是为穆彰阿辩护,并不敢太惹四阿哥,只是将穆彰阿曾经参过的与商贾为伍一事重新提了出来,其余的折子只一味拿六阿哥说事儿:什么支持私印报纸,妄开言论,扰动民心,涨洋人威风之类。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表态,好似只等着一声锣响,便可以找准方向开始唾沫大战。
谁知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宫里却并无动静,便有御史商议要去宫门前下跪,却因为传来一则消息而作罢:皇上病重了。
穆彰阿被禁足,闭门思过,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军机处便在御前大臣载垣的带领下混着往前走,只要不是涉及到大神打架,也都还可以应付。
只是坊间的各种小道消息愈演愈烈,天津农庄上如何与洋人沆瀣一气,如何卖国求财,如何以朝廷高官的身份倒卖鸦片烟土,就连穆彰阿嫡福晋是个老烟鬼的事情也传得活灵活现,民愤沸腾,把穆彰阿的祖宗八代都问候遍了。
皇上病重,无法在朝堂上打嘴巴官司,穆党一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党魁,穆彰阿的名声一日臭似一日,有人在酒肆间为穆彰阿鸣不平,竟然被当街扔石头酬谢,一时穆党诸人束手无策。
四阿哥每日到皇上病榻之前伺候,奉茶奉药,极尽孝道。
六阿哥除了每日进宫问安,并不多做停留,那两个教徒自然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穆党一系的官员绞尽脑汁,把刑部的各处私牢翻了个底儿朝天,人影儿也没能找出来一个,翻案自然无望。
一场眼见得